“你，你说什么？”母亲一脸不敢置信。
“阿辰，你胡说什么！快跟妈咪道歉！”父亲的脸更是惊慌，边说边大力拍打顾辰的后背。
顾辰自然是不解爸爸的反映，正常而言，听见这种话，最生气的人不该是父亲吗？可是为什么父亲一副比母亲更不愿意听见的表情？
“你说的什么啊！小辰！”跟母亲一直交好的三姨妈突然开口。看上去像是在替母亲辩解，可是顾辰却不小心看见了她嘴角隐隐忍着的笑意。
不只是她，顾辰发觉这桌子上的大多数人，似乎眼神都格外发亮。
“到底怎么回事你要讲清楚啊！”
“你才几岁就说这种话？”
“哎呦，我们大家会不会想多了啊，小辰也只是说和一个男人，也没说干什么啊！”
“是喔，那小辰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啊！会不会就是你妈的一个好朋友？”
“是呀，也许就是个朋友。”
……
所有人那期待的小情绪那年幼的顾辰不自觉反感。
他不自觉看向主席位，然而爷爷仍然只是吃着饭，连头也没有抬起来。
他虽年幼，也知道这种事断不能当爷爷面前说。爷爷要是不高兴，他们三个可能得直接被扫地出门。
于是顾辰连忙改口道：“嗯，就是妈咪的一个老朋友，叫安阳，我那天还看见妈咪和安阳叔叔在聊天。”
“喔，这样啊……”众人一下子没了兴致。然后纷纷又坐回原位。
可是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结束时，母亲却还是那副惊恐的状态。
“什么，什么安阳？”
“就是妈咪的那个老朋友啊，高高瘦瘦的那个。”顾辰抬起头，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一笑其实也是给别人看的。
他笑得越天真，越孩子气，大家就越不会质疑他所说的话语。
然后，顾辰却听见母亲颤着声音说道：“可问题是，我根本没有一个叫安阳的朋友啊。”
母亲说完，眼眶里已经满是泪水。
然后，顾辰发现屋子里的人又开始投来震惊的目光了，不过刚才那些目光是看向母亲的，现在却全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
这一次，连爷爷也抬起了头。
*
后来母亲叫了一堆穿白大褂的人过来治疗，顾辰也听不清医生说的什么，只是大致听见什么“似乎情况很严重了”“是多发性的”“精神妄想”……
再后来，那群人就把自己架走了。
然后送到了这个密封的地方，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两个窗口，一个通风，一个输送三餐。
通风的那个口外面，有好多好多人，他们都穿着一样蓝白条纹衣服，都低着头喃喃自语。可是他们的脸都是向下着的，他们的眼睛都是空洞而无神的。总有一种脱离这里的错觉。似乎他们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窗口每天按时都会有人给自己送餐。大概是因为为了方便顾辰拿饭，窗口设得很低，顾辰从那个窗口里往外看是看不全来人的，每每只能看到别人的肚子。可是从粉色的穿着来看，能预计应该是护士。
可是护士也从来不跟自己说话。
医生也从来没有来过。
只有自己一人。
没有人和自己说过话。
只有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好想出去，却又出不去。
出不去，好烦！
好烦！好烦！
门外的人好烦！这里悬挂的灯好烦！白色的铁质餐盒好烦！
都烦！
压抑的情绪累积到了一定境地，最后喷发而出。然后他捶打了第一个东西。捶打了床上的白色枕头。
打了几下，莫名觉得轻松很多。可是下次捶打就不管用了，他开始变成挤压枕头，撕裂枕头……
从枕头开始，到床铺，到餐盒，到灯饰，所有的东西，所有能碰到的东西都被他扯坏了。
没有别的什么，破坏东西的快感让他很舒服，很开心。
尽管屋子里已经乱得不像样，可是还是没有人知道。
没有人知道顾辰的小秘密，因为护士从来只是在窗口放了饭就走，根本不知道这里的任何情况。她们也被警告不准知道这里的情况。
知道有一天，医院里有来了个新护士。
新护士很好奇，那屋子关着的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医院连提都不让提，怎么住院记录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呢？
也许是有什么怪物或外星人也说不准。好奇心促使之下，护士将饭放置到窗口后，趁着别人不注意，偷偷弯下了身子。
然后，看见了这辈子再也没办法忘怀的噩梦。
一个小孩，异常漂亮的小孩，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
小孩手里抓着破碎的灯片不断撞击着，脚上满是灯碎片儿。一片一片的，尖尖的，还泛着红色血迹。
接着，小孩子抬起脚，又在上面踩了好几下。
他那光滑的脚丫踩在尖锐的灯片上，划出了一道又一道伤口。
许久，护士的尖叫声响起：“来人了！快来人啊！”
——
顾辰从那间封闭的白色屋子走了出了，却又进了另一间白色的屋子。
不过这次是普通病房，也看得见医生和护士。
他们在检查他的旧伤口，看看有没有复发的迹象。
“小朋友，这里疼吗？”主治医师问道。
主治医师声音是很温柔的，长得也很漂亮。束着高高的马尾，看上去清爽动人。她是这家医院最受小孩子喜欢的儿童医师了，也是最好的。
见顾辰没有答话，医师又问了一遍。
“小朋友，这里疼吗？”
顾辰看着她，然后突然抄起手中母亲走前留下的小玩具，直接扔向了她。
不偏不倚，正好砸中她的眼睛。
“啊——”女医生捂着一只眼睛，有些错愕。
她周围的护士和实习医生也是难以理解地看向顾辰。
然后，顾辰拿起了被子上的玩具，一个又一个扔向了那个医生。
有人挡在医生前面，顾辰连同那人也扔了起来。
直到东西扔没了，顾辰也被大人们强行绑住了手。
“叫精神科的来看看……不对，叫心理科的来。”
“是狂躁症吧？”
“我也觉得……”
顾辰虽然不懂，却还是一字一句记下了他们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