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雨几乎打得他睁不开眼,好在老者对这条街熟悉无比,时不时还有大户人家门前的风灯指引,才不至于走错方向。
被雷电击中的老银杏树在街的三叉路口,交通要冲!
离树越来越近了,可见树干上破开了一个硕大的洞,烟正由黑漆漆的树洞冒出来,夹着一阵无比奇寒和一股焦臭味扑面而来,同时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鬼魅般开始在耳边响起,撩的他心神不宁。
更近些,黑烟突然瞬间变成了血红色,紧接着血顺着洞口汨汨地流了出来,甚是诡异可怖!
他正加快脚步离开,上方的一个小枝杈忽地掉下,狠狠地打在老者头上。
救人如救火!他顾不住疼痛,向左边岔道继续狂奔。
终于看到郭郎中的药铺了,他兴奋地喊道:〝老郭,老朋友来了,快开门!〞
门还不开,怎么搞的?老郭明明说今晚太困了,要在铺里睡觉,应该就在里面,可就是没人应声。
睡的太死?大雨天的,出诊了?不能吧?
老者只得轻轻地放下孩子,来到门跟前,把门环拍得〝当当〞响。
还是没动静!他贴在药铺门上一听,里面传来轻轻的响动,像老鼠在柴堆间穿行。
又一会儿,店铺的门拉开了,一个尖脑袋露了出来。
两人似乎是头碰头,〝鬼呀!〞尖脑袋大喊着掉头就跑。
〝你才是鬼,回来!我是欧阳!〞
尖脑袋一听熟悉的声音,忙返身,借着昏黄的灯光,还真是老友欧阳富贵,骂道:〝老不正经的死货!酒喝多了就回去睡觉,来找我干嘛?再说,大半夜的,你扮什么不好,非要把胭脂红抹在头上当血扮鬼吓我,你很开心不是?〞
欧阳富贵这才打量着自己,发现血正顺着乱发往下滴,敢情是那树杈把自已砸得头破血流来,怪不得郭阳春会吓得一跳。
〝好了!别在这耍酒疯,赶快回去,我困着呢,别扰我休息,明天请你喝酒哈。〞说着他打了个哈欠就要关上门。
〝别……别关门!〞他赶紧把孩子抱起顶着门,道:〝谁有闲功夫吓你,快帮我看看这孩子!〞
“哪里来的孩子?”
“等下再给你解释,救孩子要紧!”
“好,就放在外面,我瞧瞧!里面刚进了点货,挤的不行,连老鼠都弯不了尾巴!〞郭阳春边说边往外推他道,“再说你们这全身湿的,会把我那些草药搞潮的。”
〝却,再窄能差一个小床位?再湿,能蹭到草药〞他不由分说地冲开郭阳春闯进铺子里。
用手指一拉开铺子里的一张布帘,里面的情景让他始料不及--一个娘们正从临时搭建的床铺往下溜。
〝欧阳哥,你来了!我有点不舒服正让郭大夫给瞧瞧呢!〞她嗫嚅着站在地下穿鞋。
一时间,欧阳富贵只觉得热血往头上涌。这娘们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谈婚论嫁的杨翠萍扬寡妇,她怎么会在这?还上了好友的床。
黑灯瞎火的,瞧病?你骗鬼啊!
难怪郭阳春神色慌张,死活不让自己进门,难怪同是酒鬼的他连酒都不喝那么早就睡了,难怪他一改往日的油条作风要请我喝酒。
朋友之妻不可欺!这一对天杀的狗男女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欧阳富贵恨不得冲上去,把二人宰了,但看一眼手中的娃,生生地把火压下去了,道:〝哦,我只是抱孩子让郭大夫瞧病的!〞
郭阳春干咳了几声,道:〝哦,那快把孩子放在铺上。〞
这小孩湿漉漉的,脏兮兮的,全身衣服破破烂烂的,面黄肌瘦,一看就是个流浪儿。
气氛有点尴尬,没人再说话,郭阳春埋头认真地捡查起孩子来……
门外的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郭郎中人品孬,医术并不孬,经过一番诊断,熬了一副中药给秦文才服下,孩子的烧退下了,也不说胡话了,睡了过去。
这孩子总算从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了。
看着床上一脸菜色还挂着泪珠的孩子,再看看邋里邋遢的自己和一贫如洗的家。
欧阳富贵苦笑了一下,这孩子孤苦无依,而自己呢?还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好不容易看中那个杨寡妇,费了不少银子,想和她再生个一男半女的,好好享受天伦之乐。
谁知这娘们水性杨花,跟她在一起,鬼知道她肚子里怀了谁的娃,这爹是铁定不能当了。
自己对命数也略懂一二,难道自己真的一生孤苦命?
不过,这孩子跟着自己这么有缘份,敢情是上天给他的礼物。
待他醒来,我再问一问,如果确实无家可归,倒是可以收他为徒,只不知他愿不愿意?
正想着,秦文才幽幽醒来:〝我……我这是在哪?〞
欧阳富贵把昨晚的情景和自己的意愿和他这么一说,秦文才正求之不得,当场磕了头认了师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这天,欧阳富贵愁眉苦脸地对秦文才道:〝徒儿,你也看到了,靠正经敛骨,赚不了几个子,都打发五脏六腑了,这要是有个三病六灾的,抓瞎了都!〞
秦文才以为师傅要赶他走,脸色一下子青了。
欧阳富贵知道他会错了意,赶紧道:〝好徒儿,我的意思是我们要赚大钱,你看呀!你也一天一天长大了,总窝在这破烂屋子里,以后谁家姑娘愿意上门?〞
〝师傅,你说啥呢?〞秦文才人小鬼大略知男女之事,满脸飞红道。
欧阳富贵接着道:〝害什么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老祖宗的规矩!〞
他像是自言自语:〝为师本来想得过且过了此残生,但现在有了你就有了盼头,明天就去找天一道长!对!就那样干?〞
秦文才被他神神叨叨的样子吓了一跳,弱弱地问:〝师傅,要怎么干?〞
欧阳富贵告诉他,敛骨师和风水师往往勾搭在一起。遇到事有不顺的富足人家,怀疑自家祖坟风水有问题时,风水师自然要装神弄神一番后,恐吓事主坟墓有问题必须重新收骨入棺,接着由道长推荐,敛骨师粉墨登场了,他们的目的很明确:盗取墓中陪葬品。
自己作为一名江湖敛骨师,自然也要结交各地的风水师,但自从唯一的亲人--儿子,离他而去之后,整天醉生梦死、心灰意冷,已经很久没有跟其他风水师联系了。
此次再出山,自然先联系与自己最要好的天一道长,他道法高,是打开窗户吹喇叭--名声在外的主,自然手里的活儿也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一位家长叫陈金高的富足人家流年不利,怀疑祖坟出了问题,请天一道长看看。
天一道长自然是有模有样地拿出家伙什,让陈金高设了神坛,卜了几卦后,大惊失色地告知陈金高其亲人坟墓的风水脉遭凶灵破坏,成了凶坟,必须迁坟!否则祖宗灵魂不安,会祸及子孙。
唬得陈金高如孙悟空大闹天宫--慌了神,对道长的安排只有使劲点头的份,哪敢再说半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