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克呻吟一声,从深深的噩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身下是硬硬的木板,铺着一层柔软的东西,从手抚摸上去的滑腻感觉来判断,绝不是自己床铺上那张已经脱光了毛的羊皮毡子,而应该是上好的缎子背面。
除此之外,里克还可以感觉到浑身软绵绵、轻悠悠的,仿佛草原上要随着微风踏起的花絮一样。他眯起了眼睛,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光亮,但他似乎在黑暗中呆的太久了,还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亮,只觉得头痛如裂,嘴唇干裂,渴得要命,不自觉地呻吟一声,说道:“水。”
有个声音在关切地问:“好点了吗?”听不清是谁,但一杯温温的茶水递到了唇边。
他贪婪的撅起嘴唇,直接把这一大杯茶水一口饮尽,清凉的液体进入干涸的喉咙里,让他感觉一阵难以形容的舒畅。
刚喝完,没等他开口问,第二杯茶又被递到了自己的唇边,他咕噜咕噜地再次饮尽,感觉全身一下轻松了许多。
这时他才想起自己的处境,记得自己昏迷过去的时候,正被绑在一根旗杆子上受刑,眼前最后看到的是道貌岸然的并州刺史张懿,还有他那群吃人的部属那狰狞凶恶的面孔……
他猛然警醒,那就是说,现在自己已经是被打死了吗?他下意识地用尽力气掐了自己一下,还能感觉到疼,证明自己还活着。他又暗暗舒展下手脚,也没有发现捆绑的绳索,
这两个发现让里克心中不自觉地冷笑,这张懿身为刺史,手下全都是酒囊饭袋,以为自己挨了顿打就丧失了活动能力,不加提防,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干什么的。只等老子体力再恢复点儿,就算是深牢大狱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出去,只要出了关城,那可就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可感觉哪里好像又不太对,周围丝毫没有牢房里潮湿阴冷的味道,那个声音的主人好像还一直在旁边很耐心地等候,等里克喝完了水,休息了一会儿后,他才再次出声问:“您感觉怎么样?”
声音很耳熟,却听不出来是谁的,里克稍稍扭动了一下脖子,让自己躺的能够舒服一点儿,昏沉沉的脑袋也能够稍微清醒一些,猛然发现,对方的声音竟然是那么慈祥,自己先前竟然一直没有反应过来!他一下子记得这声音了:“太守大人!怎么是您呢?”
“呵呵,是我。”声音中带了一份喜悦,“小子,你终于清醒了!你知道自己已经昏迷多久了吗?”
这时里克的眼睛已经慢慢可以适应光亮了,看到的是皇甫节那慈祥的笑脸,他立即明白自己的命终究还是保住了,他心头一阵狂喜,不敢相信地问:“我这是在哪里?”
“你这是在我的府里面,你足足睡了两天两夜了!现在放心,你现在很安全,那个四处搬弄是非的杨丑已经被处决了,张懿也带着人马搬到了关外,死活不愿意再进成了。”
里克一阵放松,呻吟一声,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痛的,好像全身骨头都要碎了。皇甫节慌忙安慰道:“你伤得很重,还是继续休息吧,我一会儿命人给你拿些吃的。”
一听到吃的,肚子好像也不争气的叫唤起来,忙不迭的点起了头。
很快,贴身老仆老王头儿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喷香的肉粥,嘴里很不好意思地说:“呵呵,这会儿没赶上饭点儿,也没什么硬实吃的东西,我已经让伙房赶紧准备了,现在您就将就着先喝点儿粥吧。”
食物虽然简单,但里克当初是一路从岱海营地赶来的时候就空着肚子,进城刚一照面就被人请吃了一顿生疼生疼的鞭子,到现在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饥饿的感觉十分强烈,已经顾不上什么稀的稠的了,当肉粥诱人的香味一传进他的鼻孔,他马上就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吞咽口水的声音,吸溜吸溜两三口就把满满一碗肉粥都吞进了肚子里……
“慢点吃,不要急。”生怕里克吃得太急把肚子撑坏了,皇甫节赶紧出言劝止,“大饥之后不能尽饱,只此一碗即可。”老王头儿正准备问里克要不要再来一碗,闻言也就不再吭声了。
里克轻轻的点点头,打了个饱嗝,虽然他很有继续吃下去的欲望和冲动,但他也知道老太守的提醒也真是对他的身体好,久饿后突然暴食过度,有时候甚至有生命危险的,反正这两碗茶水、一碗肉粥已经让他饥渴的程度不是那么严重了,于是抬起头来问道:“太守大人,我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睡了这么久?还有那个杨丑怎么会死了呢?”
皇甫节明白里克心中的疑虑,于是简要的介绍了他受刑晕死过去以后,全关哗变,张懿等人把杨丑当替死鬼抛出来,加上他和几个老吏的劝说才勉强平息了民愤,让张懿等一干人急惶惶的出了城。
里克长长地松一口气,没有想到自己昏迷以后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开口又问:“我昏迷的时候,怎么还隐隐约约记得大人答应了不再反对北征,还调了兵马参加,是吗?”
“是啊!”皇甫节痛哭的摇摇头,“胳膊拗不过大腿啊,虽然我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但北征一事已经不可更改了,朝廷命令各郡郡兵随行,我身为太守也不能抗旨不尊啊?只好让骁骑营和长枪营的两千人马陪着去草原上晃荡一圈了。”
听到这里,里克什么都明白了,他明白自己欠下了一辈子也报答不了的恩情。当时的情形下,如果皇甫节不象征性的派兵参加北征活动,以张懿刚愎自用的性格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穿小鞋、告黑状的事情还在其次,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的脑袋要当场被砍下来,只不过皇甫节不想让自己心里负担过重,才把原因归结于朝廷旨意上。他的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大声说道:“太不值了,太守大人这么做太不值了,何哭为了救我让两千袍泽身处险地呢?您万万不该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