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叶按照记忆来到了那所院子前,他敲了敲门,没有人来打开,便转身习惯性地蹲在梧桐树下,看往这条小巷走过的人,猜想着他们的职业与心思。
婷儿看见院子前有人,警惕地避在一棵梧桐树后观察,一看是吴叶,见他在哪儿玩着法国梧桐叶,感觉颇为可爱,但毕竟吴叶来此的目的还要弄清。
“师弟,这么晚才给师姐请安啊?”婷儿大大方方的走过来对吴叶说道,“师父不在,有什么事情,师姐可以转达。”
吴叶打量着,见婷儿穿着一身素衣,有出尘之势,但又显出与其年岁不搭调的沉稳,不似昨夜像不分轻重的少女。
“没有事的话,你就回去吧!”婷儿如是说。
吴叶不知如何称呼婷儿,只好略过称呼说:“那我可以进去吗?我进去等。”
婷儿没说太多,开了门,让吴叶自己跟进去,将他领进正厅,顺手冲了杯茶给吴叶。婷儿坐在吴叶旁边,不说话一个劲儿的喝茶,她早就习惯这样了,吴叶也经常一人生活,很自然地两人就耗上了。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地较量,吴叶一共只说了一句话,“安溪铁观音。”婷儿也只重复一句话,“我给你加点水。”
两人在那里呆坐着,早就不耐烦了,婷儿祈求师父快些回来,吴叶也在心中念叨,老人家你赶快回来吧。两人对这个糟糕的局面,早就忍不住了,现在进入耐力比拼环节。
最近打破局面的是吴叶,他问:“你在哪里上学?”婷儿蔑视一笑道:“我不上学了。”吴叶显得尴尬微怒,为了改善气氛接着问:“你在哪里上班?”婷儿回答极为简洁:“不上班!”吴叶发现自己怎么问都受气,只好说:“干脆你问吧?”婷儿道:“兴趣不大,你就把刚才你问的自己回答一遍吧。”
吴叶吸了口气,心想居然有这种人,真是奇了,内心虽然不是很爽,但口中依然答道:“大专学得管理。”
婷儿对于吴叶的回答并不关心,故而调笑道:“算是大学生么?”吴叶非常喜欢这种口吻,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问的,正思索如何作答。
“砰。”
“师父回来了,我不陪你了。”
“你这还叫陪,几个小时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吴叶心中恨恨道,但脸上依然微笑着说:“嗯,我也出去吧。”
老者见到吴叶,大喜过望,对苍天道:“我道门有所传人了,我今天对得起祖师爷了。”
三人一同进了大厅,老者对婷儿道:“婷儿,你去外面看看,给我们弄点水果。”
“知道了师父,我这就去。”婷儿直接出了院门。
老者语重声长道:“你可想清楚了?一旦入我门,则终生不得出我道门,也没有人管你是否出门。”
吴叶问道:“老先生,这究竟是什么门派,为何如此……”
“我这个门派如果说的话,可以源自上古时期了,但从春秋之后,才正式开宗立派。”老者摸着胡须道,“婷儿,已经出去了,我待会儿便领你拜见祖师爷,但你一旦拜了就不能反悔了。”
“老先生,你会……”吴叶脸上变色,心中暗想:“这些人难道是黑社会?不,看着不像啊!他们不会杀人灭口吧!”
老者平静说道:“我不会伤害你,也没有必要,因为你没有能耐可以找到我。”说着,把粘在下巴上的胡须,带上了一副老花镜,自然说道:“这般模样,恐怕你一时也难以认出吧?你是否愿意入我门?”
“老先生,我还有有一事不明,您为什么选择我?”吴叶问道,“还有你的那句话‘御风兮乘龙,驾辕兮伏鹏。’是什么意思?”
老者神色凝重道:“因为你有缘分,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资质,不入我的门派,那可惜了,你可能会有番大作为。还有那句话,其实是我师父说的,我的名字叫孙伏鹏,而段乘龙是师兄。我这条手臂也是师兄砍断的,我收你是想你给我报仇。”
吴叶看着老者空荡荡的袖管道:“我可不会杀人的。我还是别入了。”老者单手拉住吴叶道:“这个问题以后再说吧,我不是要你为我杀人,我主要是想你能把这门的精髓传下去,其次是手艺,最后才是为我讨个公道。”
吴叶一听既然只是传精髓、手艺,那还是可以的,便同老者说:“我愿拜您为师。”老者趁热打铁说道:“你可不能反悔,现在我领你去拜祖师爷。”
老者领着吴叶走到一间卧室,里面放着床,老者把床的帷帐打开,里面有三幅画像。老者口中说道:“第五十五代弟子孙伏鹏,今天再收一名第五十六代弟子,愿祖师恩准。”说着就跪在了床边,吴叶跟着也拜倒了。
吴叶见老者站起来,也想跟着起来,只听老者道:“你先别起来,跟着我说,‘天地独存我一方,荣家有酒我先尝。江湖义气应为重,祖师之训记心上’。弟子今天愿拜孙伏鹏为师,自此为第五十六代弟子。”
吴叶跟着说了一遍,老者非常满意,也极为高兴,紧接着道:“既然你拜了祖师,那就要给祖师上香了,你现在拿出一些钱放在床上,之后点三支烟敬给祖师。”吴叶赶忙道:“师父,我不抽烟的。”老者说:“不用担心,我给你点上三支,你敬上就好,心意到了就行。”
敬祖仪式结束,紧接着的是拜师仪式,既然是拜师的话,婷儿自然不能错过,她早就到正厅了等着他们了,一听吴叶成了她的师弟,先喜后忧,喜的是她终于有了一个师弟,忧的是怕师父不疼她了。
拜师仪式很简单,吴叶给师父敬上茶,磕了一个响头,孙伏鹏高兴地给了他早就备好的大红包。之后是给师姐敬茶,吴叶给婷儿敬了茶,才坐下。
孙伏鹏开口道:“婷儿,吴叶是你师弟了,你们可要保证我们师门和谐呢。婷儿,剩下的由你来说吧,我喝过敬师茶就出去溜达了,给你一个当师姐的教育机会。”
婷儿很高兴,点头道:“师父,我知道了。”
吴叶敬了祖,拜了师,可倒现在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门派,他虽疑惑,却仍然对这个门派充满了期待。
师父出门,两个徒弟恭送道:“师父,您慢走。”
婷儿关上门,又蹦又跳,但转身对吴叶严肃道:“我现在领你去敬祖的地方给你说我们门派的历史。”
“这里是我门派的祖师爷在的地方,之所以选择卧室,是为了避人耳目。”婷儿像一个向导,一路领一路介绍,来到床前,婷儿拉开帷帐道:“这三位是我们的祖师爷,你应该都认识。”
吴叶走近两步,只认出一人,那一幅正是鼓上蚤时迁,而其他两幅吴叶并不认识,只好道:“我只认得那是时迁。”婷儿忙道:“我们门派虽不顾忌,但祖师名号还是最好别喊。”之后便告诉吴叶,正中央这个是治水的大禹,而左边端坐的是盗亦有道的宗祖柳跖。吴叶这才意识到这不是一个什么好的门派,但此刻他早已陷入,而他本人则非常守信。
婷儿见吴叶脸上变色,上前安慰道:“我们门派中也有不少的能人,譬如孙膑庞涓。”吴叶反驳道:“那不是纵横家的吗?别以为我没有读过书,哼哼。”
“既然这样说,那我也只好让你记住门派的本源了。”婷儿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站着的吴叶道,“我们门派,正式的名字便是‘盗门’,偷盗的盗。”婷儿故意把那个“盗”字吐清楚,以便吴叶能真正明白自己的门派。
“小偷就是小偷,还美其名曰‘盗门’。”吴叶不屑的说,“你们就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婷儿急得的站起来,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只让吴叶把气撒完,才问道:“你觉得祖师大禹如何?觉得我们师兄诸葛亮如何?”
“大禹治水,夏之先祖,更列在三皇五帝。诸葛亮帮刘备三分天下,可以堪称第一军师。可实在不好意思,大禹和诸葛孔明与你们小偷可没有多大关系,婷儿小姐,你们可别往脸上贴金了。”吴叶自以为得意的回答,可婷儿的回答,让吴叶无语了。
婷儿对吴叶的态度并没有不满,而是坐下缓缓道:“大禹是五帝,但也是我盗门最大宗祖,也同是千门的宗祖,他把公天下传为家天下,启杀益而自立最终成了夏朝。孔明师兄,出茅庐而让刘家先生占天下一份。你觉得如何?”
吴叶没有再说话,他想起历史课学的一句“窃钩者诛,窃国者侯”,难道真的是这样?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吴叶极不情愿的问:“师姐,真的是这样吗?”
婷儿听吴叶叫自己师姐,异常高兴,也就道:“是啊,师弟,不过这些事情,我一时告诉你,你不一定全信,就算全信的话,你也不一定全能记住。”
吴叶又问了一句:“师姐,那么为什么我们有那么多师兄弟的,师父却只有我们两个?”
婷儿皱眉一想,问起吴叶:“我们哪有那么多师兄弟啊?”吴叶直接道:“街上有那么多小偷呢!”婷儿皱着眉舒展开了,笑道:“那些小喽啰,要算的话,也最多算上杂门的。”
吴叶还是不明白究竟什么是盗门,其他的又是什么,又问:“师姐,究竟我们盗门与其他的有什么区别?”婷儿第一次见到有那么多问题的师弟,当然她目前以及以后也就这么个师弟,又解释说:“所谓盗门,那就是我们有一个正规的师父来传授学问和技艺,而小偷则多半是被不法分子利用,既不懂得盗门规矩,也没有相应的天赋,甚至可以说没文化。这些人有部分是盗门败类及其党羽。”婷儿说起小偷,那简直恨得咬牙切齿,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师弟,你别把那些人和我们比较。”
“哦。”吴叶应声作答,心里感到一阵好笑,明明自己就是小偷,还恨那些人。经过了这么一会儿,吴叶也不是特别反感这个所谓的盗门了,甚至对它感兴趣起来,便问:“师姐,我这就进了盗门?怎么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婷儿笑道:“你这就以为进了盗门啊?你还要学习呢,少则三年。多则十年。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师弟,那我就同你说吧,那天你见到我被捆着,就是我在练习我的逃生之技,这本不是我盗门擅长之术,奈何近来许多别类师兄学艺不精,被困后而无法脱身。师父怕我出事,才出此下策。”
吴叶又问:“那么我们究竟该学什么?”婷儿道:“这个你不用着急,师父会专门教你的。不过我们平时经常学习的是《史记》,偶尔参加历史研讨会。”
“什么?你们还参加研讨会?这就是盗门?”吴叶听到这个话,几乎不敢相信。婷儿见他似乎不肯相信,就说:“你不信的话,下个月我们有一场《易经》研讨会,我去同师父说,让我们两个跟着去。”
吴叶的眼睛几乎瞪得快掉了出来,嘴巴长得好大,那可是真的目瞪口呆。婷儿见他的奇怪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紧接着道:“你还是先好好学习《易经》吧,到时候听不懂那可不行呢。”
“小子,你先给师姐松松肩,师姐给你好好上上课。”婷儿故意这么说一下,用以惩罚他对盗门的误解。
吴叶一听不是很情愿,但也应付了几下,婷儿没有太多为难这个比自己大不少岁的师弟,继而又开始给吴叶说起盗门的第二祖师,人称盗跖。婷儿道:“师弟,我们的第二祖师乃是春秋大盗,其中有一段是《南华经》所述,说得是孔丘与祖师的对话,其原文是‘今子修文、武之道,掌天下之辩,以教后世。缝衣浅带,矫言伪行,以迷惑天下之主,而欲求富贵焉。盗莫大于子,天下何故不谓子为盗丘,而乃谓我为盗跖?’”
吴叶惊讶道:“你居然能背得原文?呃,这段我曾经读过,可不知师姐为何而说?”吴叶听得婷儿这一少女尚能背出如此之多古文,对盗门抵触心理渐消,心中安生敬仰。
婷儿听得吴叶赞赏自己,心中无限欢喜,因为就这么一小段都记不住的话,师父早该训自己了,笑道:“古文的话,恐你理解有误,师姐我便捡起精义告诉你,祖师对孔丘说的是,你研究治国方略,兼以天下舆论控制在自己手中,力求把你的主张传给后代,加上你穿所谓儒服,说与行矫揉造作而迷惑天下诸侯,其实就是为了你的高官厚禄,天下大盗没有比你更大的。天下为何不叫你盗丘,而竟叫我盗跖?你让子路被剁成肉酱,自己又被鲁国两次赶出国门,他国受困多次,你既不能保全别人,也不能保全自己,你的主张还有用吗?”
婷儿觉得口干,便闭口不语,吴叶正听得入迷,忙道:“师姐,你怎么不说了?”婷儿咂了咂嘴,吴叶马上意会,这个小师姐定是要自己喝水,可他连茶都不知道在哪里呢,皮笑肉不笑道:“师姐,这个茶我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婷儿见吴叶给你自己面子,也就道:“算你有心,还是待会儿我自己去吧,刚刚我们说道第二祖师与孔丘的对话,虽然他们言语不和,可那么多年来我们盗门与儒门保持了比较好的关系,有不少师兄也曾拜当时大儒学习,一流的盗门师兄更是窃国以盗门学问,安邦以儒家学术。今天我便说到这里,不然师父得说我一天显摆而不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