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悟到这一点之后,果然幽暗的长廊便开始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整片的白茫茫大雾与黑色泥土地。
“能靠自己的意志这么快就走出来,不亏是『他』此世的兄长。"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许晨光的背后传来,他循声回头看去,面露惊讶:“是你!"
手持长灯的凤隐含着笑容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三尺的地方,仿佛早就在那里许久了,此时正带着黑狗一起向他走来。
“这里是冥道。"
虽然早就知道凤隐身分不一般,但真的在这么玄异的场合遇上对方,许晨光还是难免有种不可思议的非现实感。
“这里就是那个什么冥道?"好奇的张望四周,但除了白雾与黑土之外根本没有什么能看的,许晨光很快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人身上:“你的眼睛?"
“在这里是看得见的。"凤隐指着自己的眼,并不避讳的解释:“我天生阴眼,只能看到不属于阳世的事物。"
听到最后那句话,许晨光一阵心惊肉跳:“莫非我这是?"
不属于阳世的事物,那自己被看见……不会是挂了吧?
“放心,你只是意外被拉到冥道来,身体仍在阳世。"凤隐徐缓自若的说:“拉你进来的东西,对你有强烈的执念,你有什么可能的猜测吗?"
“完全没概念。"许晨光苦笑。
“那就难办了。"话虽这么说,凤隐的脸上却没有透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微笑着:“不解决这段因果,恐怕送你回去也无济于事。"
许晨光听出了一点潜台词,于是干脆的一摊手:“你应该比较熟悉游戏规则,怎么说我怎么做吧!"
“什么也不做。"凤隐交叉双臂,环抱着长灯,说:“就等对方找上门来。"
“就这……"许晨光话还没说完,眼前的白雾黑地又开始渐渐幻化为先前所见到的漫漫长廊,但自己分明没去“想",怎么会变回来了呢?
他直觉的望向凤隐寻求解释。
然而凤隐并没有说明,只是满脸好奇的沿着长廊观察打量:“这是哪里?"
不知道是怀念还是惆怅的叹了口气,许晨光说:“应该是小学的教室走廊,不过和我印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这就是学校走廊啊?我以为色彩更会缤纷一些。"似乎感到相当新鲜,凤隐兴致盎然的在每处墙柱角落东摸摸、西瞧瞧。
对了,凤隐应该没见过阳世里的景色。许晨光想着,同时开口:“后来重新修建的校园就活泼许多,这是我那个年代的样子。"
“我想我们应该是同一年代。"凤隐语出惊人的随口一说,接着摊开手掌,轻轻吹了口气,凭空化出一封信签,垂手交给了身旁的黑狗。
黑狗小心翼翼的上前衔叼住信签,扭头转身,跃进凤隐的影子里消失无踪。
许晨光一时间有点傻眼。
不仅仅那施展魔法一般的举止,还有那状似只有二十岁左右的外貌,这名神秘少年身上果然处处都是谜团。
送出信签后,凤隐抬头说:“照你的直觉继续走,我跟着。"
回过神来,点点头,许晨光随意的抬脚继续往前行进,反正凤隐说按照直觉,那就别想太多了。
“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在这么安静的地方,想找点话题来聊也是理所当然,况且他肚子里确实有个很大的疑问。
“年纪吗?"凤隐倒也没有隐瞒,很坦率的说:“我在冥道里的时间并不算入阳寿,所以自然看起来比较实际岁数要年少些。"
“所以你真的是人类。"许晨光半开玩笑的响应,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到了他们这岁数就会明白,世间有些事情并不需要知道得太过清楚,保留一点余地对彼此都好。
“我的身体在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这才是更需要关注的事。
“不用担心,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你不出事的。"凤隐笑道。
张了张口,许晨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少年无私付出的善意让他十分感激,但若真要说句谢好像又太失礼了,最后只有几乎咕哝在嘴里的三个字:“……那就好。"
本来以为没有尽头的长廊在此时到达了底端,看着幽暗中出现的楼梯口,许晨光短短伫立了一秒,然后就举步踏上了往上的阶梯。
胸中浮现一股悸动,内心似乎隐约查觉到凤隐所谓的“因果"是什么了,他暗自祈祷着,希望不要是自己所认为的那件事,因为如果真是那样子的话……那就实在太悲伤了。
凤隐悠然跟随在后,仿佛没有发觉许晨光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若无其事的问:“这是往哪里?"
许晨光吞咽了一下口水,才说:“大礼堂……我猜。"
缓缓走上阶梯后,夹杂着扩音器杂音的清朗合唱歌声传来,在这样寂静的空间中回荡着,更加显得诡异万分。
“青青校树、萋萋庭草、欣沾化雨如膏"
“笔砚相亲、晨昏欢笑、奈何离别今朝……"
侧耳倾听几句,凤隐马上辨认出了这首当年耳熟能详的歌曲:“『青青校树』,是毕业典礼?"
许晨光停下脚步,踩在最后一阶楼梯上,看着布置了花圈拱门、彩球彩带,放着歌曲乐音,却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的礼堂,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难道真的是她?"
“想起什么了?"
“不太确定。"许晨光犹豫片刻,维持着一脚上一脚下的动作,转头对凤隐说:“你知道最近那个小学校园改建时,在升旗台下发现尸骨的新闻吗?"
凤隐摇了摇头,反问:“你觉得有关?"
“那天听到这则新闻后我就一直不太舒服,总觉得跟自己有关,后来看电视新闻画面发现的确是我们母校。"说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儿,在脑海中组织一下语言,才继续说到:“在这之前,因为巫阿秀提醒,我想起来在小学毕业时发生过一件事……"
“青青校树、灼灼庭花、记取囊萤窗下"
“琢磨几载、羡君玉就、而今光彩焕发……"
“曾经有个女孩子向我告白,然后说她在升旗台等我……"
“听唱骊歌、难舍旧雨、何年重遇天涯……"
“但我没有去。"
歌声嘎然而止。
墨痕从围墙里边又身轻灵巧的翻出来时,顺带着的,除了手臂下夹的几大本陈旧的书册,还有一把果汁糖球,嘻皮笑脸的递给正瞪着他的巫秀月。
“脾气这么暴躁,肯定是欠糖分了。"
“糖分会导致忧郁!"巫秀月吐槽了他一句,却还是接过那把糖球,拆两颗扔进嘴里用力嚼着,愤恨的神态好像是把糖球当成了眼前这男人的血肉一样。
会这么生气当然是有原因的,她连晚饭也没吃就糊里糊涂让墨痕给拉到这里来,还被晾在学校围墙外大半个小时,早就饿得饥肠辘辘让她心头火起。
墨痕见她这个模样,反倒笑出声来,抬掌揉一揉巫秀月那头长发:“乖!我们先去吃饭,一边慢慢研究这些毕业生名册。"
这动作却让巫秀月吓傻了,一瞬间乍红了脸,慌神的尖叫:“你干嘛!"
因为自幼像个女汉子,加上身高优势,还真没有人对她揉头过,让巫秀月一时错愕,脑袋几乎反应不过来。
呵呵一笑收回手,墨痕不以为意,拿稳了整叠厚重的名册和纪念本,说:“你是这里的地头蛇,推荐一下餐馆吧!"
“你可要请客!"
把墨痕带到自己所熟识的餐馆,巫秀月毫不客气的说。
其实这样要求是挺没道理的,毕竟人家是来帮忙救许晨光,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讲理,可是只要一看见那张原本觉得帅气的脸蛋挂上阳光灿烂的笑容,就让她有说不出的烦躁感,很想一掌巴下去。
大概是肚子饿了血糖低、情商也跟着降低了。
“你点菜,我买单。"墨痕爽快的一口答应了下来,然后丝毫也不浪费时间的从手中那叠里抽出一本精装书册,说:“这是你们哥哥那一届的毕业纪念册,你看看照片回忆一下,有没有可能的人选、或特殊的事件。"
巫秀月接过来,翻开那本毕业纪念册,映入眼帘的是照片上熟悉的制服、记忆中的校园景物,慢慢将她拉回了那个曾经的纯真年代。
那时候的许沉香还比现在要给人更加神秘莫测的感觉,明明只是个十岁左右的萝莉,却时常会流露出先知一般的神情或话语,自然就成了同年纪的孩子们眼中十分特殊的存在,举凡有什么“大事"要决定都会先去问许沉香的意见,甚至用来告诫别人的话头也常是“香香说……"。
巫秀月为自己的朋友感到自豪,从小就将许沉香的意思奉为圭臬,一直到小学毕业后这么多年了也还是同样。
她很快就依循模糊的记忆找到了许晨光的班级,那时候的孩子比现在多,都市里的小学一个班级少说都有四十人上下,人口密集的地方甚至高达五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