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仗势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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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太尉令人以陛下的名义,拟定了一份儿诏书,将监察御史韦思谦贬谪去了洛州。”

  曾荣话音刚落,只听得梨花木雕花琉璃屏风后,传来“啪”地声儿巨响,像是一本厚重的物体被砸在了地板上,着实唬了曾荣一大跳,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耳畔撞入李治森冷的问话:“尔可知事情原委否?”一听,曾荣便知皇帝心里的怒火有多旺盛。

  他敛衽作揖道:“回禀陛下,探子告诉臣说,寒食节那天,谏议大夫褚遂良带了自己家的一众仆从闯入翻译官史可坦的家中,强行以低价购买史可坦的官邸。史可坦气不过,便书信给好友监察御史韦思谦,希望他能以职权之便,为他仗义执言。韦思谦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又有职务在身自然想全力以赴帮助史可坦。可是,弹劾褚遂良的奏章还未送到陛下这里,就被长孙无忌的人中途截了去。太尉见之大怒,说韦思谦是活着不耐烦了,准备以陛下的名义杀了他。好在中书侍郎宇文节及时劝说,方才保得韦思谦性命。”

  “嗤——”地一声儿冷笑,犹自背着手从屏风后走出。最近几天宿在终南山的九成殿,不曾出过早朝,是以,他日常的除了出猎穿戎装明光甲外,在宫内处理朝政,多以藏蓝色束腰腹的圆领袍为主,黑底红边的天子高冠,由一根蓝田玉打造的簪子,固定在头顶的发髻上,黑色缨子绕过耳朵,系在颌下。镶着蓝田玉的腰带左侧的挂钩上,悬着一柄伏羲剑。看上去,十分高贵而干练。

  只是怒到了极致,他俊朗英气的脸上,反而没有半分波澜,看上去不免让人有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错觉,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此事。然而,这又怎么可能?

  曾荣连忙躬身行礼,脚下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两步,话音有些发颤儿,敬畏地喊了声:“陛下”

  李治恨恨地说道:“包庇同党,仗势欺人,却将恶名留于天子,其心可诛,着实可恶得紧!可眼下这情势,也不得不暂且委屈韦思谦和史可坦了。只有待朕稳固了皇位,再为他伸张正义了。”

  皇帝此番话的蕴意,曾荣自然心知肚明,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对他重中之重的嘱咐,让他务必递到史可坦耳朵里的承诺。心里暗暗赞佩李治为君英明,制衡有数。于是,他躬身,叠手作揖,话语轻快道:“诺,陛下所虑极是。待回去,臣定明之以理,晓之以情将陛下的这席良苦用心之语带给史可坦。他若真是个明白人,自然能领悟陛下苦心。然,倘若他执意认为陛下包庇关陇士族,那这正义伸张与否,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糊涂!”听曾荣这么一说,李治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这人,平日里不论说话做事都是得体聪明,精明干练的,怎么今天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得,前面话倒是没的说,后面一句实在是糊涂到了家。

  “陛下…”

  李治似笑非笑道:“他能不能领悟朕的苦心,那是他的事,朕给不给他伸张正义,那便是国事了!”

  曾荣似懂非懂地蹙眉问道:“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就从他不能领悟朕的苦心来说罢!”李治笑了笑,耐心解释道:“不能领悟倒也罢了。只是,朕若因此不给他出口气,世人当如何看朕这个皇帝?在普众人心里,皇帝高高在上,权力无边,哪里会连自己的大臣都怕的?朕不予他正义,众人就会说,当今皇帝包庇自己的舅伯,偏向仗势欺人的关陇士族,朝廷会因此失去人心。得民心者方能得到天下拥护,不然距离亡国不愿矣!”

  茅塞顿开,曾荣即刻作揖赞道:“陛下英明!”

  英明?听了这两个字,明明知道曾荣是从出自真心的赞佩、李治却听得刺心无比。似喉口噎了黄连一般,苦涩难当却又吐不出来,咽不下去。被人在朝中一手遮天,假借他的名义,做出这仗势欺人的勾当不说,还将刚正不阿的韦思谦贬谪到了外地,害得秘书省的翻译官一家露宿街头。他呢,却不能以矫诏的罪名处罚这些作恶多端的士族豪强。想,他这皇帝当的这叫什么意思?

  他眉头一簇,沉闷地道了句:“好了,你回去吧!”

  曾荣叹息了声儿,应了“诺”后,却步退出了九成殿。

  长孙无忌等人势力太大,连皇帝都对他无可奈何,更何况是小小的一个翻译官?被褚遂良强行以廉价购买了自家官邸的史可坦,只得带着一家妻妾子女,仆从婢女在距离西市高安坊租了一套院落。不想,屋漏偏逢连阴雨,史可坦要租用的那院落却是褚遂良大舅哥郑元庆的旧宅。郑元庆的胳膊肘子自然是拐在里面的,给史可坦一个月的租金竟然是他在朝中俸禄的一倍多,气得史可坦只得带着家眷搬到城外的灵光寺居住。虽然,每日去朝廷办公比较远,但也好过生活在关陇门阀的阴影下,受尽欺负**好的太多。

  然而,就在史可坦庆幸不必再受褚遂良欺负的时候。冤家又找上了门。这次的冤家不是褚遂良本人,而是他的舅哥郑元庆。

  永徽二年初夏的一天清晨,史可坦骑着马进了长安城。谁知刚在宫门口勒住马缰,跃下马背,正欲踏入宫门时,却被进宫办事的郑元庆拦住了。这家伙一袭褐黄色的上衣下裳朝服,头上戴着黑色的高山冠,一副人模狗样地站在史可坦面前。

  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史可坦蹙眉道:“有何贵干?”

  郑元庆头一扬,打着十足的官腔,厚着脸皮道:“有何贵干?其实也简单!某喜欢上了贵府的娘子,不知史翻译可否忍痛割爱,将你家小娘子送于郑某为妾,与某结上一门亲家?呵呵,如果史翻译愿意,某可以免费将西市的那处宅子送给你!”

  “你…你说什么?你,你再说一遍!”

  他这么大的声音,肆无忌惮,几乎将来往的官员都吸引得墩柱了脚步,将目光聚集在了他们两人的身上。与他对面的史可坦,哪里还有听不明白他的话?登时一张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就像裹着血的薄皮包子。一双胡人特有的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的郑元庆,恨得下嘴皮都被自己咬破了皮,沁出了鲜红的血迹。

  史可坦瞪着他,似是要在郑元庆身上攥出血洞来,气得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咬牙怒气生生道:“你,告诉你郑元庆,做任何事都要有个度,你们郎舅也不要欺负人过了头!”

  郑元庆上前一步,狠狠地将史可坦推倒在地,伸着食指指着他张口骂道:“给脸不要脸的胡贼,我们走着瞧!”言毕,扬长而去。

  看着郑元庆走远了,看热闹的官员们都散了去,礼部尚书许敬宗上前将史可坦从坚硬的地砖上扶起来。史可坦道了声“谢谢”。

  许敬宗却说道:“陛下是明君,你要信他!”

  “明君?他…”史可坦质疑地看着他问道。

  许敬宗道:“有些话,许某实在不好跟你多说,一切只考你自己去看,去想,不要为人左右了头脑,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这样推心置腹的一席话,听得史可坦心里感激不已,热泪盈眶。他动容道:“好,多谢许尚书的提点,我相信陛下,相信您。”

  “进去吧,做好自己的事情!若有困难,就去找中书侍郎宇文节,他会暗中帮助你的。他是陛下的心腹之一!”

  史可坦感恩地点了点头道:“诺”

  果然,酉时末,史可坦回到灵光寺的西厢房,就有家中侍妾哭着跪在他脚下,声声诉说道:“阿郎可回来了,娘子她,娘子她午时就被郑家的家仆抓走了。还说,只要郑元庆喜欢的女人,就是皇帝的妃子,他也能抢到手,遑论阿郎这样小小的翻译官。待他玩够了,再会来灵光寺换妾等去服侍他。阿郎啊,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们,我们赶紧离开大唐,去您的家乡吧阿郎呜呜呜…”

  话音刚落,只听得“哇”地一声儿,一口鲜血从史可坦的口中喷射而出,溅在了侍妾粉白色的齐胸襦裙上,好似惨烈绽放的红梅一般,开得触目惊心。吓得那侍妾睁大了杏眼,惊慌失措地大声叫嚷起来:“阿郎,阿郎,你,你不能有事啊阿郎…来人啊!快来人救救我家阿郎啊,来人,主持,方丈你们在那里,救救我阿郎啊!”

  她这一叫嚷,果然惊动了寺院里的所有沙弥,方丈和史可坦带来的一众仆人家眷。寺院里的人不亏是伺候佛祖菩萨的,腔子里的心都是慈悲善良的,灵光寺的主持方丈惠源禅师在赶来时,还带着一个郎中般的人物。多余的话不说,沙弥们在惠源禅师的吩咐下,七手八脚地将已经呕血昏厥的史可坦抬到了担架上送去了大雄宝殿。用慧远禅师的话说,就是希望佛祖能保佑史可坦有惊无险。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针灸抢救,史可坦才慢慢地苏醒了过来。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郑元庆,你欺人太甚!”

  惠源禅师虔诚地向金光闪耀的如来佛祖的金身像,双手合十跪拜在蒲席上,依着佛礼磕了三个头,口中徐徐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终于醒了过来。真是我佛慈悲啊!”

  史可坦却冷笑了一声儿,牢骚满腹道:“慈悲?佛祖要是真的慈悲,为何还要我妻子遭此大难,反叫褚遂良等恶人嚣张于世?皇帝都管不了的事情,一个泥潭菩萨能管的了?”

  “阿郎,不要这么说!您能苏醒,还是惠源师傅帮您请的郎中呢!即使咱们心里有气,有恨,也不该怪罪在佛祖的头上。”

  劝谏他的,是府邸的二娘子,也就是史可坦的妾室中最年长者,在家中颇有些地位。对于史可坦的妻子被强者掳去,她心里却和自家夫主正好相反的。哼,掳去了才好,没有了她,夫主就会把我扶正了!再者,自己堂堂华夏子孙,汉家女儿,却要天天看着那胡女的脸色过日子,矮她半截儿凭什么啊!

  基于此想法,她所言及的佛祖慈悲,自然是除了感谢惠源师傅救了自己夫主外,自然也是因史可坦的那个突厥族正妻被抢,自己有机会翻身,成为史可坦正妻,重整汉家女儿雌风感到高兴。

  一旁的三姨娘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二姐姐说的对,阿郎,您适才都呕血了,可吓死了贱妾,多亏惠源大师烧香拜佛,才将您救回来的。至于这郎中,也是佛祖派来救您的,您不能怨怪佛祖啊!”

  史可坦听了妾室们这一通劝解,胸中的闷气却也消散了不少。他在心里宽慰自己,不是自己无能保护不了妻子,而是褚遂良郎舅两儿仗着自己是关陇门阀士族的狗腿子仗势欺人。连皇帝都要忍让他们三分,何况是自己,不过是个秘书省的小小翻译,拿什么对抗?

  再有,许尚书不是说了吗?陛下是明君,要我相信陛下!意思是不是说,陛下也只是一时的隐忍,蓄势待发总有一日会收拾那些仗势欺人的关陇门阀和世家豪强呢也许吧,不过这倒也是个盼头。

  许尚书,宇文节,看来这两个人就是陛下的心腹了!

  就这样吧,跟着陛下,只有跟着陛下,以后才会有翻身的机会!

  史可坦的一系列遭遇,远在终南山招募新兵的李治,却是了如指掌。在听罢曾荣的汇报之后,叹息之余,李治想得更多的就是自己须更加努力地训练骑兵,早日将她们派出去反击突厥,建功立业,只有如此,方能得到更多的大臣倒向朕躬,支持朕!得道多助。这对于将来拾掇关陇士族和北方豪强门阀,无疑是百利无一害。

  郑庄公不是说过吗?“多行不义必自毙!”

  朕要给他们来一个欲擒故纵!届时,有他们好受的!

  曾荣提醒了他一句:“陛下,快要到先帝的一周年忌日了。”

  听此,李治点了点头道:“这个,朕记在心里呢,多谢贤卿提醒。明日一早,朕就摆驾回京!”

  “长孙无忌说,先帝忌日,应选在内城的大慈恩寺进行祭祀大礼。还要臣上山问问陛下的意思。”

  话落,李治不禁“嗤”地冷笑了一声儿,咬牙道:“朕的这位舅伯越发虚伪到了境界!哼,现在他们关陇门阀在朝中可谓一手遮天,从里到外都想插手,不久还利用朕的名义矫诏贬谪大臣,排除异己,仗势欺人抢夺人臣的妻子。那时他们何曾想过朕的意思?”

  曾荣深以为然地说了一句“陛下所言甚是!”随之话锋一转,看向李治问道:“就算看在先帝的面上,陛下当如何安排此事?”

  “既然太尉选择了大慈恩寺,朕也没有什么异议了,就按太尉说的办吧!再说,阿耶和娘亲生前本就是恩爱伉俪,该借着先帝的忌日,一起祭拜才好!”

  “陛下英明。”

  “今年初春之际,皇后可有带着妃嫔行采桑养蝉之礼?”

  听此一问,曾荣强忍下想要冷笑的欲望,恭敬地作揖回应道:“回禀陛下,初春寒食节过后,皇后詹事向中宫提过多次,还拿长孙皇后为例。然皇后说,那都是乡村妇女所为,后宫命妇行此岂不是自降身份?是以,她拒绝蚕桑养蚕之礼。”

  李治冷笑一声儿道:“很好,真是先帝给朕娶的佳妇,骄纵放肆,善妒乖张,如今竟敢侮辱起了自己的姑舅,贤后啊,贤后!”

  “陛下息怒,恕臣说句犯上的话,王皇后的不贤,对于陛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汉朝郭后被废,众人皆说汉光武帝无过废后。一代明君因此落话柄。其实,郭后不是无过而是做事太过缜密,一时查不出她的具体过失。然王后不然,只是个被娇惯的女子,无甚心机手段,到时废掉她,任是谁都不会多说陛下的不是。”

  听罢,李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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