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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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史可坦的这个妻子虽名不经传,却也是个烈性如火的女子,自被郑元庆派人从灵光寺死拉硬拽强行抢入官邸,还不到半刻的功夫,人便趁着家丁仆人不注意,一头撞到院子里的青铜大鼎上,将一缕芳魂带去了重霄九外的离恨天。

  听罢家里人叙述经过,也丝毫没有惋惜之情,反而道了一句:“死了就死了吧!”

  话语平淡,就像家里死了一条狗一只鸡。

  “可是,这要是被史可坦知晓了…”

  听官邸总管有思多虑地这么一说,郑元庆不禁“呵呵”冷笑了声儿,一脸有恃无恐的死样儿,“呸”地吐了口樱桃核,道:“你真是被驴踢昏了头!他史可坦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怕了他不成?哼,妹丈买他家的那处宅子,原是看得起他。他倒好,给脸不要脸,竟然在御史那里,告了妹丈一状!幸亏此事事先被长孙太尉知晓,先发制人给拦下了,将又臭又硬的韦思谦撵走了。要是直接让圣人知晓了,虽说看在太尉的脸面上,不会把妹丈咋样,却也伤了不小的元气。这次,我要他家的那个浑身羊骚味的婆姨,那也是为妹丈出口恶气,谁真看的上她?”

  管家隐去了心里的疙瘩,只像往常那般陪着笑脸,一个半劲儿地讨好附和:“是的是的,阿郎所言极是!”

  郑元庆一脸嫌弃地瞬了眼史可坦妻子的尸体道:“去,把那又臭又硬的胡女尸体扔到灵光寺门口去,别搁在家里招晦气!”

  闻此言,管家只觉得嘴里被塞进了一块儿冰疙瘩,真是从外冷到了心里。但,为了一家老小的生存,却也不敢忤逆自家主人半分,只得应了声:“诺”,即刻令人将尸体抬了出去。

  家中的一些仆人见史可坦妻子可怜,也着实生了些许恻隐之心,阳奉阴违地在城外找了处不显眼的地方,将尸体埋了进去,垒起了一座小小的坟茔,却也没有立碑写字,只潦草地插了石头。

  此事,不过两天的功夫,就传到了刚回京城的李治耳中。听罢曾荣的一席叙述后,李治凝神思忖了一阵儿,吩咐道:“带上你的家丁,将史可坦妻子的遗体挖出来,以朝廷正五品诰命夫人葬礼的次序改葬,坟茔就迁到长安西郊墓群吧!改葬之前,去灵光寺告诉史可坦一声,让他出面为自己的亡妻主持葬礼,安排后事!”

  曾荣连忙作揖道:“陛下英明!臣这就去处理此事!”

  就在他正准备却步离去时,被李治紧迫地喊住了:“慢着,且别急,朕还有事情问你呢!”闻言,曾荣遂顿住了脚步。

  李治沉声问道:“濮王那边可有消息?”

  曾荣道:“回陛下的话,影卫来报说,巴陵公主准备动手了!”

  挑起入鬓的剑眉,李治转脸看向他,俊脸上展露出的笑容极为复杂,话语冰凉,犹如寒雪秋霜:“动手要濮王的命,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荆王取代朕?”

  曾荣道:“杀濮王!濮王不死,巴陵公主是绝不会轻易策划谋反,将矛头指向陛下的!”闻言,李治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似是称赞又似讥讽地说道:,“是啊,二十多个姊妹中,除了单纯可爱,聪慧机敏却又红颜薄命的兕子外,也就巴陵公主有些我们李家人善于权谋的种性了。这个女人,要对付她,还真要花一番功夫呢!”

  “这天底下,最善于谋略之人,莫过于陛下!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凭她巴陵公主如何诡计多端,最终生死祸福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自然,狡猾的狐狸也包括那些自以为能掌控陛下,自比杨素,司马懿的关陇士族和豪强门阀!”

  一席话,乍听上去颇有拍马溜须,逢迎讨巧之嫌,但只有真正了解李治的人,方能听出曾荣这番评价却是中肯至极的。

  李治略略地提了下嘴角,轻轻拍了下曾荣坚实的肩膀,话语颇为戏谑道:“没想到,如今子豪也学会了逢迎拍马的一套了。”

  闻言,曾荣却不敢丝毫玩笑,连忙作揖道:“臣所言皆为肺腑,绝不敢有丝毫佞臣讨巧逢迎之心,还望陛下明察。”

  “朕明白你的心意,只是跟你玩笑而已,不用吓得这样。”李治笑着说道,话音刚落,便有一袭蓝色深衣,头戴乌皮帽子的中年宦官。,夹着白毛浮尘,笑容恭敬地跨进了甘露殿。李治客气地一笑,还未等宦官躬身行礼,抢一步问道:“谢公公何事?”

  来者,竟是多时未见的重华殿内臣常侍谢翁。听皇帝问话,他连忙躬身答道:“启禀陛下,太妃请陛下晚上去重华殿小聚。”

  李治也不曾有半刻犹豫便应承了下来。

  酉时,李治并未乘坐肩舆,只带着贴身宦官,漫步来到重华殿,尚未进入宫苑,里面的仙雅之乐悠悠扬扬地飘入了他的耳膜。

  一旁的贴身宦官蹙眉不解道:“圣人,这薛太妃不是皈依了佛门吗?如何还,还听得这般仙道之乐?”

  李治却是一笑说道:“自朕从师于太妃起十多年了,太妃就一直喜欢仙道之学,与佛法不过一面之缘,算不得皈依。”

  “哦,原来如此。”

  领悟后,便听得李治带笑,轻快地吩咐道:“还不快去叩门?”

  宦官应了声“诺”后,上了台阶。

  谁知,手还未伸出,大门就从里面打开了。为他们主仆开门的依然是谢翁,只是,迎接他的,却是重华殿一应主仆十多人,各个敛衽屈膝口呼:“恭迎圣驾,圣人万福。”

  转动眼眸,扫视了一圈儿相迎的众人,一眼便找到了武媚。

  不说是鹤立鸡群吧,她的容貌也是十分抢眼的,无怪乎蔷儿将她比作李延年的妹妹。这丫头,在哪里都显得遗世独立,倾国倾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脑海里回想着她的可爱,不禁一笑。

  这日,武媚穿着一袭石榴红裙配着鹅黄色广袖上襦,臂弯处搭着与石榴红裙同色的披帛。青黑色的乌发束于头顶挽成灵蛇髻,发髻根部箍着翡翠玉发梳,髻子上插着玉簪。这簪子是他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庆贺她长大成人了,也是送于她的定情物之一。

  媚儿,她并未因朕的一时失信,而怨怪朕。思至此,李治内心深处更加觉得对不住她了,暗自起誓,以后断然不会再如此亏待她了。

  正神游天外之际,耳畔传来贴身宦官的急切唤声,又是陛下又是圣人,大家的,属于帝王的尊称,他几乎都搜肠刮肚地唤了一遍,方才将专注于武媚的李治的神魂拉了回来。

  李治如梦初醒般“哦”了声儿,抬了抬手道了一句:“都起身吧!”

  众人这才直起了身子,也不敢揉自己酸麻的双腿,只暗暗叫苦。倒是薛氏戏谑地笑道:“这还未到酉时呢,陛下就忙不迭地来了。不知是为了妾这个太傅,还是惦记着你的美人儿。”

  李治被她说得红了脸,羞涩地低下头,带着几分难得的孩子气的喃喃道:“太傅竟是这点面子也不给朕?”

  薛氏笑道:“跟陛下开个玩笑而已!妾今日请陛下来,正是为了你们能够见一面的。不然,阿媚的石榴裙岂不成了专门拭泪的绢帕?”说着,遂从广袖中拿出一卷褐色的绢帛递给李治道:“看看吧,美人儿给您写的书信。”

  闻言,李治取过,在手中快速展开…

  秀丽的蝇头小楷,犹如她绝美的容颜般,出众地跳到了他的眼前。是一首七言绝句,情意绵长感人肺腑。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

  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后面又附了一封书信,却是楚辞的文样儿,道不完的相思之苦,缠绵情意和小小的幽怨:“飕飕兮北风、冷冷兮无人之慰藉,皎皎之誓兮如初,美若落艳兮花残。梧桐之我待兮变化,宫灯明灭兮之我惆怅,望君不归兮愁思长。既见君兮如梦,佳期何待兮不知年月。”

  看罢,李治只觉得鼻头发酸,眸瞳罩上了水雾,心似被她那缕缕情思缠绕了一般温软柔腻,又像是被人狠狠揪起般感到抽疼抽疼的。只是碍于大庭广众,他即使是帝王,也要庄重一些,不好太过情绪外漏,更不能当众与她互诉相思,行为轻佻。

  李治吸了下鼻翼,逼回了欲要夺眶的泪水,将她给自己写满情思的绢帛重新卷起,珍惜地放入胸前。转头,李治瞬了眼跟在后面的她,但瞧佳人媚眼含羞合,朱唇逐笑开。

  这般容色,看的李治心潮激荡。他回头唏嘘叹息,似是自语,犹似是在跟薛氏话语道:“果是个痴情的女子。”

  薛氏收敛了适才的戏谑,转脸看向李治,以长辈告诫的口吻道:“既知如此,圣人当且行且珍惜。莫负了佳人的一片心意。”

  颔首,李治坦诚道:“自然,适才见着阿媚,朕就是这么想的。只是,近些日子忙于朝政,训练新兵以备将来远征漠北,讨伐突厥。是以,实在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好在,阿媚贤惠温柔,朕方能安心于此。不然,叫我如何应付这朝里朝外?”

  薛氏拉过武媚,似是无意,犹似有意地将他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以长辈的身份慈爱地笑道:“陛下所言极是,阿媚确是个好孩子,懂事明理,温柔贤德又为人豁达,机敏聪慧,交给她做的事,只需讲解一次她就能做的很好。与她相处,让人舒心许多。”

  略一垂眸,李治瞧见不知何时,自己与武媚的手已被薛氏合在了她的手掌中,千万柔情从他的眼底荡漾开来。李治遂将握着武媚水葱葇荑的手,又加紧了几分,只羞得武媚一张娇脸儿红得犹如卯时朝霞般绚烂,心底却好似被他注入了温柔的暖流,疏散开的情谊。

  众人跟着皇帝与薛氏,一路说着话,穿过长廊,走过亭台不知不觉间,已到了重华殿。一应酒席,薛氏事先就已经命人准备好了。自己为臣,自然坐在下首的席子上,将主席之位俸给李治。只是李治的案几前,又多摆放了一张席子,案几上也多了双餐具。不必说,李治便知薛氏心意了。

  报之微笑,提起裳裾在安几前坐了下来。

  “阿媚”薛氏笑着招呼了一声儿,吩咐道:“去换身舞衣来,来舞一段惊鸿为陛下解解乏,舒舒心。陛下也是许久没有见你舞蹈了。”武媚敛衽屈膝,柔声应了“诺”,随着冬雪暂且退出了场地。

  李治不禁笑道:“我就说嘛,太傅根本无心佛法。”

  薛氏抿唇一笑,歪着头看向主席上的李治问道:“何以见得?”

  李治笑道:“一心向佛之人,心无杂念更不会醉心于歌舞。太傅一向是个我行我素,从不与世俗同之人,哪里会因阿媚是朕的人,就曲意迁就,更不会鼓励她练习舞蹈。朕所言,太傅可心服?”

  “呵呵,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到底是与玄奘有些交情的人!如今,连是否一心向佛都看得出了!”

  薛氏话音刚落,武媚已站在了他们面前,一袭白衣胜雪,犹如仙子下凡一尘不染,遗世独立看得李治一双俊眸,似是长在了她的身上。顿时,丝竹管弦,古琴之声齐鸣,奏起曹植的《洛神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象应图。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微幽兰之芳蔼兮,步踟蹰于山隅。忽焉纵体,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荫桂旗。

  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武媚扬袖舞于庭中,旋转裙飞,身姿婀娜,腰肢若柳随着曲调节奏,随意舞动灵巧。漫天桃花下,雪白衣袂如风轻扬。

  席面上李治看得也是情动不已,许久没有亲眼欣赏到她跳舞了,直觉她的舞姿比起往昔,更添了些许感情于其中,显得成熟进益了不少。李治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悄然转到弹奏古琴之人身边,挥了挥袖子,令他让出了位置,自己坐在了席子上为她弹奏起来。

  只是他弹奏的调子,比起琴师来又高了几格,几个音一转,曲调已脱了寻常《惊鸿舞》的调子,如碧海潮生,落英玉华,直高了两个调子,也更加悠长舒缓,更有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之感。

  他这一举动,着实惊了场中歌舞的武媚一大跳。她受惊的模样,似极了遇到猛兽的贪耍小鹿,看得李治心醉神摇,冲她一笑。

  武媚会意,继续舞动广袖,婉转腰肢将惊鸿,变为凤凰于飞,舞态更为缠绵大气了起来,旋转飞舞的动作也快乐了许多。一面舞,一面微笑望向抚琴的情郎,传递着她的千般柔情万般蜜意。

李治大帝最新章节 https://m.qiuxiaoshuo.org/read-92621/ !求小说网,有求必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