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改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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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辇忽然一个晃悠,竟停了下来,赶车的太仆跳下御马座儿,在车前躬身,向坐在车里的雉奴叠手作揖禀报道:“大王,重华殿到了!”

  雉奴“哦”了声儿,向随行而来的婢女**打了个手势。

  **应了声儿“诺”,便从跪坐的席子上站起身,弯着腰来到车前,伸手卷起青竹车帘,伺候着雉奴下了车辇。

  卯时初刻,雉奴起床练剑时天还阴沉沉的,乌云蔽日,整个太极宫都像是罩在一口焖锅里似得,空气格外沉闷,摆明着要狠狠地下场倾盆大雨的架势。然,这才过了半个时辰,一切都变了。

  此时,雉奴仰望的天,晴空万里,火轮放射万丈光芒普照大地…雉奴“咦”了声儿,还未等他仔细去看周遭景物时,一阵儿悠扬悦耳的琴声,乘着和暖的春风之辇,飘然传至雉奴的耳畔,令他顿感舒服自在。

  “这是太傅在抚琴吗?”雉奴挑起眉骨,眼波流转瞬了一眼伺候在侧的**,似是在询问她,又似是在问自己地低语道。

  侍立在他身侧,交叠双手于小腹的**,略微弯曲了一下双腿,垂着脑袋恭敬地应了声儿“诺,”侧目瞬了一眼琴声飘来的方向,回转眸光道:“婢子想,这重华殿也唯有薛太妃有这等雅兴才华了!”

  雉奴讪笑地“呵”了声儿,心底却在思付,若果真如此,这薛氏并不只是一个徒有其表,且又冷僻孤傲,自以为是的女人。随行伺候的内侍陈延年走上前去,抬起手扣了下石青色的双扇门。

  “嘎”地声儿,门开了。走出宫苑的是一位,年岁约莫二十上下的宦官。头戴乌皮遮耳帽,身穿深紫色圆领束腰的锦缎袍子。面容白净,眉清目秀。身材颀长,却没有因出身卑微而弓着身子。宦官瞥了一眼陈延年,甚觉眼生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来此有何贵干?”

  “小人乃是晋王贴身内宦陈延年。”陈延年客气地回应道。

  那蓝衣宦官挑起眉骨,声线上调疑惑地“哦”了声儿,正欲再问什么时,雉奴已然映入了他的眼帘。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少年,一袭石青色盘领束腰的广袖长袍,腰上系着一条镶有玉石的腰带。因他尚在冲龄,尚未行冠礼,没有佩剑于左腰的资格。是以,只在右边腰间挂枚玉佩。

  虽然,他头两边仍用黄色的缎带绑着总角发髻。但个头儿,却比与他同龄的孩子高出一截,看上去倒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

  他衣着一般,丝毫显不出华丽奢靡,然他浑身上下,却撒发着难掩的尊贵气质,让人见之不敢小觑。宦官赶紧收回继续打量的眸光,恭敬地叠手作揖道:“小奴谢尤参见大王。”

  雉奴言语利落地问道:“谢内侍,太傅在宫中?”

  谢尤应了声“诺”恭顺地答道:“回禀大王,您的薛太傅正在宫中等候尊驾。言毕,他侧身让出进门的道路,摊开左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待雉奴抬足跨入重华宫苑的门槛儿,谢尤依言走在前头带路,将雉奴引领着往正殿而去。转朱阁,绕长廊,穿花圃约莫走了半刻才来到正殿…

  果如**所说,宫墙内飘出的阵阵悠扬的琴声,正是出自薛氏所奏。

  进入雉奴视线的薛氏,正坐在殿前的石凳上抚琴。琴架子是松木制成的,差不多有放在室内摆放书卷,茶盏的矮几那般高,颜色是纯黑的。

  她犹如水葱般修长洁白的芊芊玉指,优雅地拨动七根细如蚕丝的琴弦,抚奏出清婉流畅的曲调,仿佛汨汨流水,清清泠泠,又好似春日湖面上的一阵清风.入耳顿觉心思松弛而清新。她依然犹如月光仙子般通身洁白。乌黑的秀发,一半于发顶处蓬松地挽成流云髻,发髻上只插了根银色的簪子。另一半则用素色的发带束于身后,仿若上好的黑色锦缎般光滑乌亮。宦官躬身禀报道:“太妃,大王来了。”

  她只管低头抚琴,头也不抬一下,调侃地笑语道:“哪个大王?”

  “是晋王!”宦官好似被摸透了心思般,窘地脸都红了,表情尴尬地回应道。雉奴叠手敛衽,恭敬地向薛氏作了个揖道:“雉奴拜见太傅。”

  薛氏抿唇一笑,稍稍地摆了摆手。

  站在身旁伺候的婢女,心领神会地将放在石架上的古琴抱起,转身进殿去了。薛氏转过脸来,侧着头一瞬不瞬地瞧着雉奴。

  雉奴会意,低头,伸手将竹简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双手捧给薛氏,自信道:“太傅,《道德经》寡人已全部背会!请您考校寡人!”

  “哦,这么自信啊!那么,请吧!”薛氏挑眉,不以为然地笑道。

  道家经典,向来深奥玄妙。意境、思想,辞句晦涩难懂的程度,毫不逊色于儒家经典中的《尚书》!就算饱读诗书的国子监博士,年终考中科举的头名进士,也未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全领会其中深藏的哲学奥妙。遑论,一个十岁出头的小毛孩子?

  最初,薛氏将《道德经》给他。并要求他在五天之内,不但要读熟背会,还要领悟其中蕴意。其实,无疑是在故意刁难他而已。她就不信,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能经受得住她的刁难式的考校!

  如果,他只是只字不差地将《道德经》通篇背下来,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向皇帝辞去晋王太傅,这个繁重的任务,继续自己清静日子。彼时,感动于皇帝的护犊情深,对她来说,不过流星一般转瞬即逝。

  薛氏一副冷漠自恃的神情,看在雉奴眼里,就好似照在透视镜下一般,自是毫无保留地,暴露了她所有的心思。

  雉奴心底冷笑,腹诽着,既然不想教我,存心刁难,当初干什么去了,何必曲意奉旨?你薛太妃我行我素惯了,何曾顾忌他人感受?

  但,他明面上却不动声色,依然是一副尊师的恭敬表情看着薛氏,敛衽拱手应了声“诺”遂背诵道:“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天地万物之母,以观其妙,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则皆出于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奇妙之门…”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为天下溪,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为天下式。常德不忒,复归于无极。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大智不割。…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不自见,故明;不自伐,故有功;不自是,故章;不自矜,故常;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他一口气背完《道德经》的五千言,薛氏却冷冷地哼了声儿,不以为然道:“死记硬背,不会有甚大出息!晋王,你告诉我,老子五千言讲的是什么?切忌用书中的辞句,我要你用自己的理解说出来!”

  “诺!”雉奴有些悻悻地答应道。依稀记得,每当听他如此娴熟地背诵出典籍诗文时,萧太傅睨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眯成了月牙,儒雅慈祥的娃娃脸上,展露着欣慰的神情不住地夸赞他,鼓励他。

  可是,这薛氏却截然不同,为此雉奴感到十分不适。他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嘴角,略显尴尬的神色转瞬即逝。他自信地说道:“以寡人之见,老子的道家思想,虽看似无所作为,却在不知不觉中,达到神奇的功效。就比如说汉朝的文景之治,清净无为达到了休养生息、富国富民的大治,使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岂不奇效?”

  “那么,你告诉我何以为守弱?”薛氏抬脸看着雉奴,继续问道。虽然,她心里欣赏雉奴,但那清冷秀丽的脸上,依然挂着冷漠和不屑。

  对此,雉奴熟视无睹。他依旧从容答道:“守弱,就是人在弱势时应收起锋芒,以退求进,以曲谋伸。春秋末年,越王勾践被夫差所败。国破家亡。勾践为了复国大业,甘为奴隶忍辱负重。以弱之术蒙蔽了骄傲自大的夫差,最终报了亡国之仇,灭了吴国成就了千秋霸业!”

  挑着眼角,薛氏看了一眼站在面前的雉奴,眸光清冽冷漠。启口话音,冰凉地仿若一池雪:“那么,不争呢?又有何奇效?”

  以步步紧逼,毫不间歇这两句形容她的考校,真是再合适不过!

  雉奴呢?他似是完全没将这些放在心里,面不改色,挺直了腰杆,依然自信地朗声解释道:“老子的所谓“不争”,在我看来,并不是真的与世无争,无欲无求!而是一种争的特殊手段!有时,争抢不到的东西反而以不争之术,便可达到争抢的目的。明争有时却适得其反。倘若,以不争达到争得的目的,天下就没人,敢于与他相争了!”

  “举个例子好吗?”薛氏赞赏地笑道。

  “诺”雉奴侃侃而道:“昔日,父亲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个商人走南闯北经营生意,赚取了万贯家产,富可敌国。无奈,儿子不孝,见他年老体弱,来日无多,非但不思如何接过生意给父亲分担,反倒惦记起自己阿耶身后的家产的归属。为了得到家产,儿子们相互暗算,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指望父亲将家产分给自己。可是,商人临死时却将所有家产归于他的小儿子。源于兄弟们争夺家产时,唯小儿子没有为了家产,不顾手足之情,父子之情。其实,以寡人看来,小儿子并非不知,得到家产的好处。只是他懂得,何为不争为争的道理!

  薛氏清冷地问道:“晋王,以前萧侍郎所授之儒学,听说你学得不错。那么,您能否与我说道,儒、道有何不同?”

  雉奴不假思索地说:“道家,重于无为而无所不为,讲究一切顺其自然。孔孟儒学在于积极进取,提倡建功立业、弃旧图新!”

  经过这几番考校,雉奴优异的表现,让薛氏原本冷媚凉薄的脸上,显露出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感觉到,雉奴的确聪明过人、睿智非常。渐渐地,她由起初对他的不屑、想要趁机摆脱,转变为由衷的欣赏与赞叹。她冷然薄凉,自恃轻慢的心,也好似被火烘暖了。她放下往日惯有的清高孤傲,赞赏地点了点头,轻轻地抚了下雉奴的肩头,悠然地启口问道:“雉奴喜欢儒学,还是道学呢?”

  “如今喜欢道学!”雉奴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薛氏饶有兴致地“哦”了声儿,偏着头,眸中含笑地凝视雉奴问道:“为何是如今,喜欢道学呢?能告诉我吗?”

  雉奴道:“儒学与道学各有千秋,然,大唐先祖乃道学鼻祖老子。作为老子的后裔,不喜道则为不孝。再则,雉奴尚未成年,羽翼未丰,好似待哺幼雉,理当避其锋芒积蓄待发。老子言,知其雄,守其雌也!故而,较之奋进之儒学,效知雄守雌之道学!”

  薛氏若有所思地,轻轻地点了点头,喃喃了一句:“原来如此。”

  垂眸,她心下思道,他的这番话乍听只道这孩子聪慧好学,善于学以致用,令人叹服。但,若仔细闻之方能理会到,话语中且有些许无奈之情,暗含其中。他到底,在想什么?

  “太傅…”雉奴唤了声。

  此时,薛氏已然想要进一步地试探雉奴,衡量一下该如何教育这个岐薿睿智,聪慧过人的孩子。她凝视面前少年,眉眼含笑地问道:“雉奴,你想不想像你父亲那样?”

  “做皇帝?”于薛氏的这番试探性的问话,雉奴似有所觉。虽然,他渐渐地认识到,眼前的这位年轻少妇,并不像起初见到的那样只有冷漠孤傲,自恃清高的一面。但心底深处,雉奴却并不因此就信任于她了。他微微地,扬起愈发英挺的入鬓剑眉,神情淡然地摇了摇头道:“作为皇子,只要仁孝听话,承欢膝下,做到儿子的本分足矣!”

  “啪啪”两声儿脆响迭起,薛氏一改往日清冷孤僻的性子,激赏地拍了两下手掌,浅笑颌首,启口语调却像一方平静无波的湖面道:“说得好!人都言晋王自小便歧薿聪慧,睿智过人,真是果不其然!”

  虽说,听到赞赏的话语,雉奴满心欢悦却喜不形于色,愈发俊朗的脸上不见丝毫得色的笑意。只是叠手,敛衽作揖道:“谢太傅的夸奖!”

  薛氏唇角扬起,勾勒出一抹蔚然的笑弧。她心底深处,已有考定,这孩子,若等闲育之,无异于将千里之驹,搁置草马之槽!陛下说,希望雉奴能远离权力争斗,做个与世无争,清闲富贵的藩王足矣。“唉”薛氏不禁叹了口气,秀丽冷媚的脸上,露出一抹啼笑皆非的表情。

  一向知人善任的皇帝陛下,却昧不知子啊!

  教育雉奴,薛氏想到自己的堂兄,礼部尚书薛彪。

  她的这位堂兄像极了她死去的父亲薛道衡。皆是名望颇高,文采斐然的大文豪,又是擅长兵法谋略,军事家、政治家。薛氏想,若请堂兄教授雉奴习武和兵法,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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