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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魏王李泰所言,东宫太子的姬妾之一的楚暖,的确是个不甘寂寞的水性杨花!每日假里,和称心骚情还不够,就连太极宫那些断了根儿却长得一表人才的小宦官,她也不放过,与他们暗地里偷情。
去岁春日,她竟与大内的一位名叫顺德的宦官私下成了情人。
四月初五午后,德顺悄悄潜入东宫,找到了情妇楚暖。
“你,你怎么这个时候来,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被人发现?”
顺德嘻嘻一笑,没有回答她,只是伸手将她拉到东宫的一处比较阴暗的角落,神秘兮兮地从袖袋里掏出纸包递给她,嘴角微微扬起,阴柔俊俏地犹如少女般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容。
楚暖横了他一眼,略显不耐地蹙起翠眉,低声问道:“这是何物?”
“收好了,万不可叫任何人瞧见!这是砒霜,是给称心准备的!”顺德将手里的纸包塞到楚暖水葱似得手里,并拢了她的五指小声道。
听罢,楚暖垂眸瞬了一眼被他并拢的手,浑身不禁打了个激灵,张口大惊,差点喊出声来。顺德紧张地一把将她揽到怀里,捂住她的嘴,苦着脸央求道:“哎呦我的小祖奶奶诶,您可千万别叫出声来啊!”
楚暖“吽呦”了声儿,一把将捂在自己口鼻上他的手打开,回眸瞪了顺德一眼,娇嗔地笑道:“瞧你这德性,吓得手都残了,差点捂死我!说吧,无怨无仇的,你为何要害他?”
顺德做贼心虚地朝着外面左右张望了一下,在确定无人之后,方才转过脸来信口胡诌道:“实不相瞒,我是奉了陛下的秘密指令这么做的!听王公告诉我,陛下说,太子之所以堕落如此,全都是源于称心这厮的迷惑!不过是个娈童玩物罢了,死了就死了,太子顶多伤心一段儿时日自然就会忘了。太子忘了他,改过自新指日可待!”
楚暖正与他打得火热,两下里你怜我爱。德顺虽是个断了根的宦官,不能直接地给予她做女人的快乐。但是,德顺对她的温柔备至,体贴入微,疼爱宠溺,一丝半点也不输正常男人。
这样好的情哥哥,让她如何不爱?即便明知他这番话说得漏洞百出,纯粹是信口胡吣,楚暖也愿意相信,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再说,她年轻貌美,妩媚多姿,风情万种,完全能够笼住太子李承乾的心,成为他的宠妾。如此,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不料,却被称心这个娘娘腔的男人给搅黄了,内心岂能不恨?
顺德深情百般地,凝视着楚暖,郑重地嘱咐道:“你切莫忘了,用此药是为了除掉称心那个菲儿!是以,定要选在太子殿下出去公干的时候下药,免得药不死耗子反死了猫!”
“我知道了!你放心就是!”楚暖秀脸上,露出了冷酷的笑容。
合该是称心小命到头儿,当天下午,李承乾带着亲信去了汉王李元昌的驻京官邸商议事。称心闲来无事,躺在自己屋里休息。
过了会儿,楚暖端着一盅燕窝走进来,嗤嗤笑道:“无病无灾地窝在床上做什么,仔细窝出病,如何了得?”
称心懒洋洋地一笑,言听计从地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他挑着眉,勾起嘴角,阴柔俊美的脸上显露出一抹色笑,细长妖娆的桃花眼好似长在了楚暖身上般。他拖长了话音,话语暧昧道:“就躺这么一会儿,哪里就精贵成这样?好姐姐,你手里端的是什么?给我尝尝可好?”
楚暖抿嘴一笑,打趣道:“偏是个馋嘴的猫儿,连燕窝也没见过真够眼皮子浅!诺,你吃掉吧!”说罢,双手将燕窝盅子捧给称心。
称心暧昧地一笑,伸过手将盅子放在床边的案几上,继而一把将楚暖搂进怀里,低头在她画着梅花唇妆的小嘴儿上亲了一下。
尽管,称心的这番侍弄让楚暖心动情开,浑身舒坦…
然而,顺德的那番话依然回荡在她的耳边,让她无法忘却。她转身,复将案几上的那盛着燕窝的盅子端了过来,拇指和食指提着勺把儿,翘着兰花指舀了一口,体贴地放在嘴边吹了吹,故作娇态地将燕窝喂进他嘴里道:“快喝吧,一会子凉了,我可没有功夫给你热去!”
称心就着她的手一勺一勺地喝着燕窝粥,怪声怪气道:“到底是楚暖给我熬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当然!”楚暖抿唇一笑,飞了个勾魂摄魄的媚笑给称心。
称心倒抽了一口凉气儿,魂儿都被楚暖勾得不知飘向何方了,舒坦得享受着美人儿的服侍。就在他喝完最后一口时,忽然“哎呦”了一声儿,随之,“哗啦”一声儿,称心手里的盅子跑弧线般甩了出去,结结实实地落在地上摔成了七八片儿,称心捂着肚子滚到了地上。
此时,坐在他怀里的楚暖已然跳起身,站在那里冷眼瞧着,粉妆玉砌般的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儿,风凉话随口而出:“没那么大福气吃,也就罢了,干吗这样作死给人看!叫人瞧见了你这副死样子,怎么想来着?到底是燕窝凉了,伤了脾胃?还是我给你下毒了呢?”
话音刚落,称心“哇”地从嘴里喷出一股如注的鲜血。不到半盅茶功夫,他又吐了滩血在地上,只觉得胸口异常憋闷,根本上不来气,腹腔内犹如钝刀子搅和肠子一般疼得他死去活来。这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恶狠狠地瞪着站在一旁表情冷漠的楚暖,连句话也没来得及说就断了气。
楚暖见称心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大睁着一双眼睛。
她走过去用手试了试他的呼吸,鼻息已经没有了。她又抓起他的手腕,按着脉搏,脉搏也没有了任何的波动。即便如此,她却依旧不放心,趴在称心的胸前,将耳朵对着他的左边胸口。
平日里活蹦乱跳的心脏,此时却一动也不动了。楚暖这才确定称心真的死了,而且毫无救活的机会。她抚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唔”地松了口气,伸手将他睁大的眼睛抹合,继而用破布擦去了他嘴上的血迹。毕竟杀了人,心虚正常,哪里敢喊人帮忙抬尸?是以,只得自己费力地将称心的尸体拖死狗般拖上床榻,盖上了绣着牡丹的锦被,
规弄好了称心的尸体后,她弯下腰将打碎在地东一块西一块儿的瓷片捡起来,又用破布将地上残留的血迹抹去,销毁了现场。
一切就绪后,她迈出殿宇带上了折叠门,好似无事人般走了。
直到夕阳西下之时,李承乾才坐着东宫的车辇迎着落日的余晖,一路颠簸着回到东宫。一进门就喊着:“称心!称心!孤王回来了,你也不迎接一下。真不够情分儿!称心!你在哪里,快出来!”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有人歇斯底里地尖叫了声儿。承乾随着声音走到了称心房间,看到一个小宫女呆站在那里,面色煞白,浑身打着哆嗦。他不耐烦地蹙着眉头问道:“你叫个鬼,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殿下,您看称心他,他死了!”丫鬟颤抖得说道。
李承乾不分青红皂白,伸手一把拽住小丫头的胳膊,毫无意思怜香惜玉之心。他狠狠地瞪着她,白皙俊美的脸庞神情狰狞,模样像极了地狱里的修罗恶鬼。厉声断喝道:“贱婢胡吣,竟敢诅咒称心!”
“婢子真不是故意咒他的。殿下不信,请过称心寝殿一探究竟!”
“嗯”太子李承乾听罢此话,稍稍冷静了一下,是啊,一个小小的婢女,想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诅咒他的称心。定然是称心不留意,吃错了东西昏了过去,样子可怕,所以小婢女以为他死了。思虑至此,他快步走到床榻前,掀开垂曳在床前的幔帐,想要看个仔细究竟。
但见称心平直地躺在床榻上,头枕裹着草药的锦缎滚枕,身上盖着一条刺绣牡丹的锦缎被子,双眸紧闭,面色青紫发黑…
这一切都迹象都足以证明,称心是被人下了毒。然,中毒未必就一定会死。如果中毒不深,或者时间不长,都有治愈的可能!
李承乾不甘心,他依然不信称心已经被毒死的事实,他想要亲自验证…几乎是亟不可待地,他掀开被子,拿出称心在外侧的手臂,将自己的两根手指,按在称心的脉搏位置上。
他手所触及到称心的身体,就像是从冰窟窿里取出的物事般,没有半点人的温度,手腕处的脉搏也是寂静无声儿。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怎么会这样?他不过在外面呆了一个半时辰而已!为什么,一个半时辰,家里竟然发生了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称心死了,的确是死了,即使是华佗在世也难以让他起死回生。对此,李承乾虽然心知肚明,却依然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他跺着脚嚎啕大哭,好似一个丢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般喊着:“快去找太医!”
“快去,太子殿下要传太医,快去!”太子身边的宦官也跟着喊。
偏在此时,楚暖出现在他们面前,她嘴角挂着一抹冷笑道:“不用去了,太子殿下。称心已死了半个时辰,即使是扁鹊在世也无法…”
话还未说完,但听“啪”地一声儿脆响,楚暖如花似玉的脸,随着李承乾响亮而又无情的耳光,偏到了一边儿,犹如发面似的肿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被打肿的脸颊,听得李承乾歇斯底里地骂道:“你这个下作的贱人!寡人将最心爱的称心交给你来服侍,你是怎么侍候的?好好一个人,不明不白的,怎么说死就死了!”
楚暖非但没有被他疯癫的样子吓住,反而跪直了身子在地上,仰着脸,傲娇地望着他。平日里风情万种的眼眸中,此时好似罩上了千年的寒冰,看得人冰凉刺骨。她冷冷道:“太子殿下,不妨实话告诉你,称心是妾用参了砒霜的燕窝毒死的!要杀要刮任由殿下处置!”
太子李承乾弯下腰死死地瞪着她,一双俊美的眼眸中泛着血丝,包含伤心欲绝的泪水。倏地,他将双手伸出卡住楚暖犹如天鹅般的脖颈,疯了一般摇晃着她的身子,带着哭腔歇斯底里的咆哮着质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说啊,你说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蔑然地扫了一眼李承乾,楚暖嘴角扯出一抹极具报复的冷笑。她冷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这句问话的头三个字后再不言语。
太子李承乾直起身子,疯了般飞起一脚踹在楚暖的心窝子上,也不顾她的死活与否,只管自己癫狂地骂道:“你不说,是不是?好个贱货,你既然想死,寡人就成全你!来人,将凶手拉出去碎尸万段!最好找到这贱人在长安的娘家,寡人要他们全家为称心陪葬!”
楚暖好似只对虾一样,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她捂住心口,忍不住嗓子里的那股腥甜“哇”地从口中吐出一滩鲜血,样子可怜狼狈。、
纵然如此,她却丝毫不见屈服,转过脸望着李承乾,咬着牙冷笑道:“太子殿下,拿砒霜毒死称心的命令,可是您的皇帝父亲下达的!您是不是也想让陛下与贱妾的家人一起,给您的称心陪葬呢哈哈!”
言毕,她见李承乾,在称心死后仿若得了失心疯一般披头散发,举止癫狂,丝毫没有大国储君该有的仪表和风度,不禁大笑了起来。
“贱人,贱人你笑什么啊,笑什么?你这个下贱的坯子!你有什么凭据说是陛下让你这么做的啊,你有什么凭据,拿出来!”
此时,弯曲着身躯,趴在地上的楚暖的样子,也好不了哪里去。她发髻凌乱,珠钗斜插,几缕青丝从发髻上落下,散乱地垂在脸前。人比花娇的脸蛋儿,被李承乾的几巴掌摧残地,犹如秋天的残花败柳红肿青紫。纵然如此,她依然忍着心口的剧痛,扭过脸对向李承乾,话语中充斥着浓烈的报复快感。她扯动挂着血迹的嘴角道:“给贱婢砒霜的,乃是伺候陛下的宦官顺德!哈哈哈哈!殿下,您知道绿帽子,是怎么戴到头上的吗?告诉你,贱妾是个女人,不能白白地把青春美丽,浪费在你这个有着龙阳怪癖的太子身上!就在那座太极宫,我的情人一大把哈哈哈,他们能给我做女人的快感!你,给不了!”
“你,你这个贱人,你,竟敢给寡人绿帽子戴!来人,快将她拉出去用鸩酒毒死她!毒死之后,用火烧了她的脸!切掉她的双乳!”
李承乾话音刚落,便有东宫的两个护卫冲进屋子,一边一个架起楚暖的两条胳膊野蛮地往外拖去…一声儿惨叫,一缕芳魂返故乡。
“殿下,称心的遗体要何时入殓呢?”伺候在李承乾身边的贴身宦官华硕,在看到适才的那一幕后,心底感到无限悲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太子李承乾跟前,抬起头望着他请示道。
入殓?不,绝不!称心生前最害怕的就是黑暗,自从得宠于他后,每夜入眠,李承乾都会不厌其烦地,吩咐伺候称心的婢女不许熄灭烛火。即使,夜晚有他陪着称心,两人象夫妻一样相拥而眠也不例外。
是以,一年下来,东宫所用的烛火费用是全部太极宫,乃至整个大唐最为昂贵的,最为奢靡的。然,在李承乾心里,这根本不算什么!
想到,一旦入殓,就该举丧出殡,下葬!将心爱的称心,孤苦伶仃地埋进黑暗的坟墓中,任由那些白色的,令人作呕的蛆虫亵渎称心美丽的身躯,作为深爱称心的他,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听罢此话,李承乾“忽”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奔向那张垂曳着粉红色印花幔帐的红木床榻前,弯腰一把将称心那具早已灵魂出窍的尸体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颈窝,神经质地哭喊道:“不!”
“殿下节哀,称心他,他已经…殿下天慢慢地热了,若不及时入殓下葬恐怕会,会…会招来苍蝇和蛆的。殿下,您理智些吧!”
李承乾“唰”地挥了一下广袖,极为厌恶地怒吼了句:“滚,你给寡人滚出去,不许你这么说他,不许!你们都不配说他,滚!”
看着这样的太子李承乾,华硕真的不知该说什么了。他蹙着两道刀子眉,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退出了称心的如意殿。
在臣僚们苦口婆心的多番劝解下,李承乾才不得不妥协,同意将称心入殓下葬。这,距离称心被杀身亡过去了整整十天。
就在这十天当中,太子李承乾将自己作为太子的这十七年的点点滴滴,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通。
前面的十三年里,父亲喜欢他,信任他,每次出去视察地方,或者离开京都去往九成宫或骊山避暑,都将朝中政务交由他来主持。他呢?也是尽心尽责,勤于政务,学业有成丝毫没有让父亲失望。
然而,好景不长,因为有父亲发动玄武门之变,以嫡次子的身份,发动兵变,杀了兄长李建成和弟弟李元吉,夺得皇位的先例,导致他李承乾的同胞弟弟,恰好也是嫡次子的魏王李泰生出了效法其父的野心,对他的太子之位有了觊觎的妄图。父亲溺爱魏王,竟然将武成殿赐给他著书立说。实际上,魏王是想借此网络人心,步步为营地,一点点地将太子之位从他手里夺走!因为父亲的溺爱,李泰越发地猖獗,以各种阴谋陷害他!更可气的是父亲,每次他遭遇李泰陷害,父亲都
会假情假义地安抚他,然后绞尽脑汁放过李泰,袒护这个妄图夺位的阴谋家!父亲,再也不是父亲。他李世民,只是李泰的父亲而已!
哼,事到如今,父亲又派人杀了他唯一的心里安慰!这样的父亲,不认也罢!既然你不给我安慰,不给我安全,还千万百计破坏。
那就别怪我李承乾大逆不道,冷酷无情了!
思虑至此,终于在称心出殡下葬的当天,太子李承乾令人将吏部尚书,潞国公侯君集,太子宾客杜楚客、贺兰处石、太子右庶子赵节,太子舍人乞乾承基等人请到东宫议事殿商议,决定在五月初九申时发动政变,扶持太子弑君,提前登上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