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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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心头惦记着许久未见的幼妹晋阳公主李明达,是以,前日散朝后他没有像往日那样坐上车辇回家。下了高耸的台阶,他转道步行,穿过九曲回廊,绕了花圃长巷来到了往昔他与妹妹同住的安仁殿。

  彼时,正值春日万物复苏之时,乍暖还寒,气温不定最易于感染风寒,尤其对患有痼疾之人侵袭甚大。李明达向来有气疾之症,春秋之际,风寒陡峭,其发作率是百分之百的。

  还未踏入殿门,苦涩难闻的药味儿便扑鼻而来,让人嗅之欲呕。甚觉药味浓重难闻,李治皱了下鼻子。心知定是妹子的病又发作了,他紧紧蹙起飞扬的剑眉,心下一阵儿忐忑。在玄关处脱下了锦履后,也顾不得是否安放得体,穿着雪白的云袜,快步踏入安仁殿大门儿。

  伺候在殿内的婢女、内侍见他到来,连忙跪拜恭敬地口呼:“大王”李治全然不顾跪在地上行礼的一众人等,直径地快步走向内殿。

  当他抬手,掀起隔着内殿寝室的藏蓝色幔帐时,映入眼帘的一幕—病榻前的台阶下一侧,摆放着夯土筑成的小炉子,炉子中烧着火,紫砂药壶就搁在炉子上,“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床榻前垂下的幔帐是拉开两边的,系着粉色的缎带,固定在床榻四周的榻柱上。

  床榻上的晋阳公主李明达剧烈地咳嗽着,微见发育的胸部,随着咳嗽带来的震动,而悾悾地起伏着,伴着“呼哧呼哧”的喘息。

  她身上盖着条粉红色,绣着牡丹的锦缎面被子,头枕着褐红色雕花绘图的木枕,有些枯黄的头发散落在枕头上。

  “兕子!”李治痛心地唤了声儿。

  闻声儿,李明达转过脸,见来者是久违的兄长,心中欢悦,不禁扬唇,虚软地冲李治一笑。透过药壶冒出的腾腾热气,李治隐约地看到妹子平日里粉嫩漂亮的脸蛋儿,此时却面色是苍白。病魔将她整个人折磨地不成人样儿。脸颊瘦得两腮下陷,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上去比以前更大了。他三步并为两步地来到榻前坐下,一把抓过她枯瘦的手,十分疼怜地望着她,哽咽地唤了声:“兕子”

  “九哥,九,咳咳咳,九哥来,来了。”

  李明达话语欢悦,却伴着剧烈的咳嗽气喘。她每咳一声儿,胸腔就会大幅度的震动;每喘一声儿,脸上的潮红面积就会加大。

  “兕子,快别说了!”李治放开她的手,一下一下地为她顺着气。他转脸,扫了一眼炉子上的紫砂药壶问道:“还未吃药吗?”

  李明达乖乖地点了点头“嗯”了声儿。

  李治长长地叹了口气,而后威严地扬声唤道:“来人!”话落,便有一名婢女掀起幔帐,快步地走了进来。

  那婢女身着红条纹齐胸襦裙,外面罩着件短小的鹅黄色半臂。乌黑的长发,发迹中分在头顶上梳了个活泼的双环髻,发髻上扎着条红色的发带。发带在髻后系成两股的蝴蝶结,结下带着垂在脑后很是整齐漂亮。她就是伺候晋阳公主的贴身侍婢翠娘,今年才不过十六岁。翠娘双手交叠加额,先左后右地屈膝跪在青石地砖上,躬身额点手背娇声参拜:“婢子参见大王,愿大王长乐无极,福泰安康。”

  “起来吧!”李治语速轻快地说道。

  翠娘道了谢,为防曳地长裙绊着自己的脚,她起身时,双手抓住裙裳微微提起,这样脚踏实地,稳稳当当地站在了李治面前。她双手扶膝,身子微微弯着,样子极为恭顺乖巧地等待着李治的吩咐和问话。

  “翠娘,你是叫做翠娘吧?”李治微微扬着脸,神情肃然地问答。

  “诺,婢子贱名翠娘。大王,您有何吩咐?”翠娘恭敬地说道。

  “公主何时发的病,请了太医署的哪位御医?御医问了诊后,都说了什么?开了什么药,你都还记得吗?”

  李治的这席问话,犹如连珠炮般接连不断,语速也极为轻快利落。

  翠娘下意识地,瞬了一眼躺在榻上的晋阳公主,见其已然躺下睡着了,心也放下了一大半儿。她松了口气,交叠双手敛衽行礼,就着他的问话一一回应,话语利落周翔,毫无半点卡壳低声道:“回禀大王,公主这次发病,是在上月二十八。发病时,咳嗽气喘还吐血了。当日,婢子就去太医署,专门请了御医博士薄因前来为公主问诊。薄太医诊了脉之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直摇头叹息。婢子问了两三次,他才将婢子引到殿外,悄声说公主此次发病不似往日,病情恶化,大限也就在一月之内。若用药物延缓性命,也不过三五日罢了。”

  话落,她微微抬起眼帘,偷偷地窥了一瞬李治。

  听罢,李治心中不禁一懔,面露哀伤之色。一双曜石般,漆黑亮泽的眼眸中,晶晶亮亮地噙着哀痛的泪花。泪花在眸瞳中拼命打着转儿,想要夺眶而出,却被性子刚悍,坚强的李治强硬地抬脸逼了回去,拧干眸子里的水汽,让泪流进心里。

  兕子,才多大点儿啊!十二岁,花蕾般的年纪!若她没有这个病,再过两年,定会初露成个亭亭玉立,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届时,阿耶就会为她和魏征家的郎君完婚了。可是,她这花骨朵还未绽放,就要提早凋谢枯萎。老天啊,你不公,你对兕子不公啊!

  过了会儿,李治方才收回心绪,忍着心里的哀痛,低声闷闷地问了句:“陛下可知此事?”翠娘敛衽以礼,恭敬地回应道:“回大王,事关重大,若无大王的指令,婢子不敢将此事禀明陛下。”

  李治颌首,了然地“嗯”了声儿,沉声说道:“你做得很好!此事万不可告知陛下。众人所知,公主是陛下的心头肉,掌上明珠。若是他知晓公主性命堪忧,一定会非常难过的。你也知道,陛下的身体近些年…,别再给他添堵了!你出去告诉安仁殿所有仆妇婢女、内宦,若有人敢将公主病况告诉陛下,惹得陛下伤心难过者,一律杖毙!”

  说这番话时,他的脸上虽无半分凌厉的杀气,语调,也略显低沉平稳,毫无情绪波动和威胁。然而,字字句句都如刀似刃,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直逼得人透不过气去,唬得翠娘心底寒气顿生,浑身发颤儿,连忙敛衽,懦懦地低声道:“诺,婢子省得了。”

  话落,见李治挥手示意,便躬身退出了寝室。

  ‘若用药物延缓性命,也不过三五日罢了。’三五日,算一算,薄因前去给她问诊那天是四月二十八日,今天,五月初一已是她苦熬的第三天。五月初七…兕子,她能撑得过去吗?

  “唰”地,李治关上了记忆的闸门。然而,李明达此次病情恶化,大限将至的阴影却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令他心里异常悲哀难过。

  “大王”耳边传来曾荣那似是飘渺般的呼唤,他转脸见曾荣已从席子上站起身,面向他双手平举加额,躬身深深地作了个揖,字正腔圆,极为恭顺地说道:“大王若无别的吩咐,臣就先告退了。”

  “好吧,你先回去吧,再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寡人。”李治话音未落,人也已从席子上站起了身,信步走到曾荣面前,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嘴角扬起,淡然一笑,话语中却透着了然和允诺的意味道:“哦,还有,那个翠娘是个不错的姑娘,聪明灵巧,美丽端庄,正好与你相配。待公主“病愈”之后,寡人就将她指给你为妾!”

  闻此,曾荣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李治,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蕴着难掩的喜色:“大王,这,这可是真的?”

  李治扬唇一笑,诚挚地看着曾荣,话语中,带着些隐隐的感同身受道:“翠娘的身份,寡人一早就知道!虽说,我们是君臣,尊卑有别。但,寡人却依然要谢谢你,谢谢你的翠娘对兕子的照顾。也谢谢你的翠娘,为寡人提供了那么多有价值的情报。你既然情系翠娘,就该与她终成眷属才是。单做这牛郎织女,岂不可怜?届时,寡人成全你们!”

  话音刚落,但听得“噗通”一声儿响,瞥眼看去,只见曾荣已双膝跪地,五体投地地拜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嗓子里还明显夹着哽咽,抽搭地说道:“臣谢大王隆恩,誓死效忠大王!”

  李治躬身,伸手拖着他的胳膊肘,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曾荣再次交叠双手,平举加额深深地,怀着满腔感激地向李治作了个揖,方才倒退着步子,在李治的注视下离开了议事殿。

  四天,就好似眨眼的功夫,一晃而过。

  五月初七辰时,李治便已让官邸中人,备下了迎接新娘所用的双马摒车。所谓双马摒车,制造材料比一般马车看上去要华丽许多。

  一般的马车多以松木制造车厢,摒车却是檀香木制造的。一般马车的车厢大小宽阔和狭窄,则依照主人的地位品级和身份决定。除了皇帝的龙辇外,其他人等的车内是没有床榻和案几的,只有供人跪坐的席子或者毛垫儿。车窗开的也有讲究,皇帝的六辕龙辇的车窗很大,有些类似西方的落地窗户。一般人,包括诸侯公卿,藩王的马车车窗位置很高,需要人站起身才能看到窗外景色。一般的马车,无论是帝王将相,公卿列侯,还是普通百姓家的马车四周除了窗户外,都是封闭的。然槟车四周,则是百叶轩窗。也就是格子状的木架车窗上,罩着带有色彩的薄纱,很是漂亮华丽。然而,这次迎接王擅的槟车比别的摒车又很不一样。一般的摒车内,新娘子是跪坐在席子上的。而迎接王擅的摒车,依照同安大长公主的特别要求,要在车内设坐榻。

  用她原话说,‘我家擅儿说了,晋王若诚心迎娶她,就必须在槟车内设个坐榻!不然,她宁死也不踏入晋王府一步!’

  这番话,是同安大长公主派遣到晋王官邸的家臣,一字一句地学给李治听的。所谓狗仗人势,说的就是王家的这位家臣!明明的,自己也只是个靠别人养活,为贵族跑腿传话,身份低微下贱的奴隶,却仗着自己主人的威势和权力,地位,态度傲慢无比地对待一个比他地位高出许多倍的藩王,好像他自己就是同安大长公主抑或是王翁主本人一般。然而,无论他态度如何得傲慢,装腔作势地打着官腔,李治都不与之计较。至始至终浅笑以对,周到谦逊地应付他。

  戌时,李治强忍下心底对这位家臣,以及同安大长公主和王擅厌恶和鄙夷,唯心地带着阖府上下的姬妾臣仆,以及宦官侍卫将这位“太上皇”似得公主府家臣,欢送到了保宁坊的木栅外。

  末了,待高贵的藩王亲自将他这个低贱的家臣扶上车驾之后,依然不得不做出诚恳的模样,话里有话地说道:“请这位郎君转告王翁主,寡人既娶了她,自然会善待她,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那家臣拽兮兮地“嗯”了声儿,冗长的驴脸,这才露出一丝可怜的笑容。他一条胳膊肘撑在车窗上,手把着褐红色锦缎车窗帘子,稍稍客气了些道:“好的,我定然将大王的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告诉我家长公主和翁主!还有您,今日对我的热心款待,臣也会禀明长公主和翁主。相信,她们一定会称赞您的。好了,话不多说了,告辞!”

  车窗的帘子与他的话音,几乎是同时落下的。只听得驾车的车夫“唰”地甩了下手里的马鞭,吆喝了声儿“驾”马蹄哒哒,车轮隆隆碾着尘土,慢慢地驶出了保宁坊,迎着落日的余晖,一点点地走远。

  直到这时,站在李治身后的长孙蔷儿才终于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车驾驶离的方向,使劲地啐了一口唾沫,厌恶地骂了句:“什么东西!不过是王家养的一条恶狗,竟敢冲大王狂吠不止,活腻了他!”

  闻此,李治转脸瞬了他一眼,好看的嘴角微微扬起,勾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弧。俊朗英气的脸庞上,不见丝毫情绪波澜,肃然一片。他抬手,轻轻拍了下长孙蔷儿日渐结实的臂膀,凑近了他,话中有话地低声劝道:“蔷儿,古人说的不错,宁可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打心底讨厌看到别人对我不敬…这是咱从小的情分,谁也比不得。可是…你以为,改个称呼,换个身份就是那么轻而易举,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成的事吗?”

  是啊,换个称呼,将“大王”换成“陛下”,将“寡人”换成“朕”的确不是一件轻而易举就能成功的事。它必须让你付出成倍的代价!啊,还是大王想的深远,小不忍则乱大谋!

  隅中时,李治在官邸婢女们的忙碌服侍下,在炫黑色交领深衣外罩上了件藏蓝色的对襟广袖的长衫,围了湛蓝色围裳,褐色绣卷云的蔽膝。接着,晋王保傅姬惚持踮起脚尖,努力地将两边插着雀尾的镶金边帽子亲自戴在李治的头上,系好了帽缨子,才算整装完毕。

  在一众人欢声笑语,戏谑玩闹的簇拥下,李治腾身跃上马背,带着双马槟车和一大群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往长公主官邸走去…

  隆林坊,同安大长公主官邸中,千金贵体的王翁主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在祖母和母亲的哄劝下,不情不愿,无可奈何地起了床。

  翁主起床之后,便有官邸内极有眼力见的婢女们端来金盆,盐水、帛巾和痰盂,细心周到地伺候着这位极难相处的主儿洗脸,漱口。一切就绪后,婢女们又将早膳摆上了食案,齐声道:“恭请翁主用膳。”

  王擅三步并为两步地走到食案前,低头快速扫了一眼,摆在案几上的早膳,有麻饼、燕窝粥和雪蛤糕等奢侈的吃食。若换做其他人见了这等饭菜,定然心花怒放,坐下来好好地为自己开顿洋荤了。

  可这位王翁主,却是极个别的。她朝天翻了个“就这些”的白眼儿,撅起红艳的小嘴儿,不屑地从鼻孔中冷哼了声儿。

  继而,她竟抬起脚,猛地将面前的黑漆红边的食案,毫不客气地“咣当”一声儿踹翻在地,一案几的盘盘碗碗无一幸免地砸了个粉身碎骨,浓香的粥汁洒在羊绒地摊上,弄脏了地毯,却溢满了一屋的香甜。吓得伺候早膳的婢女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地跪求翁主息怒。

  “哎呀呀,小祖宗诶,你这是干什么啊!你瞧瞧,这都是上等的早膳啊,就是宫中人也吃不上的好东西,你怎么就…”说这话的,便是对王擅宠爱有加,对其脾气秉性类己而引以为傲的同安大长公主。

  站在同安大长公主身边的那个,身穿墨绿色织锦印花长裙,同色广袖对襟长衫,披着黑绿色披帛,头梳抛家髻插满金银簪花的华贵夫人,乃是王擅的母亲柳氏,敕封魏国夫人。

  要说惯肆王擅,她比自己的这个婆婆同安大长公主更胜一筹。她对王擅更可谓千依百顺,半点委屈也不想让女儿受的。从小到大,不论王擅在家如何骄横任性,娇纵霸道,蛮横无理,甚至打骂侮辱下人,魏国夫人首先向着女儿,为女儿的“残暴”推波助澜。

  诺,就像现在这样。她努力地想要绕开那些,洒在地摊上的残羹汤汁儿,双手提着华丽的裙裳跨过碎瓷片儿,走过来时,却偏偏得遭遇地上的粥羹,将她拖了很长的裙子弄脏了。柳氏扭头瞥了一眼,被粘上汤汁粥羹的裙尾,清秀的脸,即刻变得狰狞起来。她此时也顾不得地上的脏东西,咬牙切齿地转过步,来到跪在地上的一名婢女跟前,跟她的女儿一样,抬起腿,恶狠狠地给那婢女踹了个窝心脚。

  那婢女凄惨地发出“啊”地一声儿尖叫,本能地用手捂着胸口,疼得她直流眼泪,趴在地上,虾米似得蜷曲着瘦弱的身子。

  此时,她只觉嗓子里涌出一股腥甜,在实难控制的情况下,她“哇”地声儿,吐出了一滩血在地上,随即便是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真是晦气!”同安大长公主黑着一张老脸,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后,扬声吩咐道:“来人啊,快将这贱婢扔到外面去,别让她再脏了咱们王家的地界儿!”她话语仓促急切,显得迫不及待,完全将这个可怜的婢女,当成了污浊不堪的不祥物件儿。

  话落,便有两个如狼似虎的仆役走进了膳厅,一边一个地架着那因吐血而昏死的可怜婢女,残忍地好似拖一只牲口般将她拖了出去。

  站在食案前的王擅,蛮横地扭了下小腰,恼恨地跺了一下脚,伸出修长白嫩的食指,居高临下地,指着跪在地上请罪,吓得瑟瑟发抖的婢女仆人,蛮横不讲理地呵骂道:“瞧瞧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还跪在那儿干嘛,还不快收拾干净了!别忘了,今天可是我出嫁的大喜日子,若是被你们搞砸了,你们有几个脑袋赔给我!”

  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的婢女们本着惹不起,忍得起的原则应了声诺后,连忙起身拿扫帚的拿扫帚和簸箕,取抹布的去取抹布…

  似是有意又似无意地,同安大长公主斜目瞥到了地上的那抹触目惊心的残红。她懊恼地,咬牙切齿,不知该恨谁的一面猛烈摇着手里的那把雕花檀香扇,嘴里还一面愤然地说了句:“真是,大喜的日子非要见血,不吉利,太不吉利了!”话未落,便听得一旁王擅娇声怒斥那些收拾地上残局的婢女,她声线尖利,言语极为恶毒狠辣:“贱婢,眼瞎了还是耳聋了?难道尔等没有看见地上那摊子不吉之物,没有听见长公主的话吗?还不快先把那摊子脏东西给我擦掉!”

  “诺,婢子省得了。”一名名唤傅娘的婢女说罢,即刻跪下身拿着抹布利落地将地上的那滩血擦的个干干净净。

  这傅娘,年纪也不好过十六七岁,身量高挑,相貌平平,属于丢在人群中,就再也找不到的那种,毫不起眼的女孩儿。

  天可怜见的,这丫头从十岁就被卖到王家伺候王擅,从小就在王擅欺负**中长大。十六七岁,本该放出去嫁人的年纪,却被大长公主指为王擅的陪嫁丫鬟,小小的补偿便是提升为贴身大丫鬟,并有权与男主人公发生肉体关系,美其名曰为了给王擅固宠。实际上,却因她的容貌平常,长着一副十分大众化的脸庞。若是她长得美丽些,形容风骚些的话,同安大长公主等人是断然不会再让她陪嫁了。

  婢女们收拾停当后,按着同安大长公主的要求,又重新为王擅置办了新的早膳。说是早膳,其实不如说是午后之膳了。因为,王擅是隅中才起的床,适才又闹了那么一出,小小的插曲却也将时间一卯一刻地,从指缝里浪费掉了大半儿。到新“早膳”端上来时已到了午后。

  也是从小家中娇惯之故,王擅吃饭时颇为类猫儿,吃一阵儿耍一阵儿,磨磨唧唧,任凭同安大长公主和魏国夫人如何催促,如何哄劝,她非但不听话,反而变本加厉地磨蹭。一顿饭,整整用了两个多时辰。

  戌时,太阳偏西之时,家仆来报说:“禀大长公主,魏国夫人,翁主,晋王迎亲来了!已经在大门口木栅内等了足足两个时辰了!”

  同安大长公主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象征性地戳了一下正在用膳的王擅的额角,话语中却是满满的溺爱和无奈:“看看吧,你还不快点儿,人家都等了这么久,咱却连嫁衣都没穿好,妆也没有化,唉你啊真是个活祖宗!”说着,竟吩咐傅娘在她吃饭时为她化妆。

  “啪”地一声儿,王擅蹙眉,挥掌重重地,打落了傅娘正在为她擦粉的手。傅娘经她这么一打,手下疼痛,一个不小心将手里的粉扑掉进了王擅喝汤的碗里,顿时引来王擅见鬼般的厉声尖叫:“啊——”

  傅娘被她叫得打了个激灵,跪坐在那儿,小脸儿惨白,手足无措地瞪着掉在饭碗中的粉扑。又是“啪啪”两声儿,傅娘的两边脸颊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巴掌,打得好似发面包一般肿了起来。随即便是王擅大声儿的哭闹和骄横的谩骂:“贱人,你想毒死我,还是存心不想让我在家吃饱饭啊!祖母,祖母,您可要为我做主啊祖母,娘!呜呜…”

  “好了好了,给你换一碗不就得了,何必呢?大喜的日子,又哭又闹的,成个什么体统,真是不该平日里惯得你!”

  直到这时,同安大长长公主自觉被她吵得实在受不了了,这才紧蹙柳眉,破天荒,却又不疼不痒的“教训”了句。

  坐在王擅右边席子上的魏国夫人柳氏,见着女儿这般又哭又闹,非但没有半分恼怒,象征性地“教育”几句,反而助纣为虐地骂开了无辜的傅娘,给予雪上加霜的羞辱:“贱人,耳朵聋了,没有听到公主的吩咐吗?还不快给翁主换一碗羹汤,愣在这里干什么,那巴掌真是便宜了你!要我说,就该把你这贱婢拉出去抽一百鞭子才对!”

  傅娘忍气吞声地应了声“诺”手脚利落地将被脂粉噗脏的汤羹倒在一旁的痰盂中,拿起汤勺,重新为王擅盛了一碗雨露八珍汤。

  这时,又有家仆来报,说晋王迎亲的队伍,已经在官邸大门外等着,晋王说希望翁主赶紧梳妆打扮,换上翟衣罗裙,准备上车前往晋王官邸!话落,王擅嘴里的饽饽还未下咽,却忘不了骄横地冷哼一声儿。她鼓着腮帮子,伸手指着那传话家仆的鼻子,存心刁难道:“哼,你出去告诉晋王,若是真心实意想娶我,就老老实实地在大门外给我等着!等两个时辰算什么?哼,四个时辰,八个时辰,甚至等到翌日卯时,我就服了他!还有,你出去给晋王说,若他真心想娶我为王妃,就立刻吩咐人回去,通知晋王官邸的厨子,婚礼上给我做醋溜珍珠凉拌火鸡!不然,我死也不嫁!快,滚出去把我的话告诉他!”

  家仆道了声儿“诺”转身,犹如撒手的兔子般跑了出去…

  魏国夫吃瘪,脸上显露出为难无奈之相,几乎于祈求的口气对女儿说:“哎呦呦,小祖宗!我们也算钟鸣鼎食之家了,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可从来没有尝过这道菜啊!你能不能换一道呢?”

  “我不嘛!不嘛,我就要吃醋溜珍珠凉拌火鸡!不然我就不嫁了!”王擅任性地扭着腰,撅着嘴说道。忽的,她一孟子从席子上站起身来,

  “咻—”地,她将手里的大米做的饽饽扔出去老远,嘴里冒出这么一句:“给我装扮起来吧,我不吃了!我要在婚宴上吃些更好的!”

  同安大长公主笑道:“好好好,就让晋王官邸的厨子,给你做醋溜珍珠凉拌火鸡!这下,高兴了吧!”

  “呵呵,还是祖母疼我!您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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