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棋、权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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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王,昨日午后,陛下允诺魏王说等彻底解决了废太子之事后便与诸臣商议,设法册立魏王李泰为皇太子!”

  听了甘露殿内侍的这番汇报后,李治顿有一种腔子里的那颗心,被人狠狠得掐了一把的感觉。他蹙起英挺的剑眉,眯起的深邃黑亮眼眸中,瞬间划过一道犀利的寒芒。问话的语气,却平静如常:“是吗?”

  “诺,此言乃小人在外殿帷帐后亲耳所闻,不会有错的!大王,还是…”内侍笃定地说着,抬眼窥了下李治的脸色。

  此时的李治,早已面色恢复如常了。他舒展了剑眉,睁开了俊朗幽深的眼眸,眸瞳清亮如泉,毫无半分波澜。仿若,适才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似得。内侍实在摸不透,他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

  愈是看不懂他的心思,就越是感到晋王是个城府极深,可敬又可怕的主人。内侍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大王,陛下喝了药,歇着呢。要小的进去通报吗?”

  “不用了,寡人官邸有些事,先回去了!”这话,李治说得闷闷的,阴沉沉的。说罢,他人已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甘露殿。

  也不知原为何故,此时,长长深深的永道中,除了李治再无其他闲杂人来往于此。甬道中,静得都能听得清自己的心跳和呼吸。

  ‘昨日午后,陛下将魏王传召至此,亲口允诺,解决过废太子之事后,便于诸臣商议,设法册立魏王为太子。’

  李治耳膜中,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想得他心头着火儿。藏在广袖中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捏地骨节泛白。尽管如此,他英俊无匹的脸庞上,却没有因此露出丝毫恨意,淡定地得好似若无其事般。

  魏王李泰!魏王李泰!昔日,在先帝陵园妄想一把火烧死我的那个好哥哥,哼,若非寡人发现及时,设计与陛下同撵而行,又有蔷儿舍命相护,指不定早就被他的那把阴火烧成灰了!

  如今,又要来和我争皇位!可恶!

  倘若,真让他小人得志做了太子,继而登上皇位还了得?不必再提志向前途,就连寡人的性命,届时也是难以保全的!寡人必须在瓜熟蒂落之前,扭转局势,让李泰的阴谋彻底破产!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间,人已进了太极宫东侧门内的御马苑。与此同时,耳边传来马倌儿裕泰沙哑的话语:“大王,您才去了小半个时辰不到啊!怎么?那么急着走?难道,陛下不在甘露殿?”

  李治“嗯”了声儿,表示默认了裕泰的猜测。

  裕泰机灵地走进马厩,将匹高大健硕,性子温顿的枣色骏马牵了出来。讨好地拍了拍马肚子,笑眯眯地对李治道:“您看,它吃饱了。”

  “好!”李治柔和地一笑,从广袖中拿出一定金子,塞到裕泰手里道:“马儿交给裕泰喂养,寡人还有不放心的?拿着吧,谢你的!”

  言毕,人已踩上一侧的马镫,抓住缰绳跃上了马背。

  裕泰一脸真挚的笑意,弯着眉眼抬头望着他,眼眸中满是由衷的敬意,启口,话语也颇有感触道:“瞧大王说得?您是何等人啊,放眼天下,再也找不出像大王这般既尊贵,又与人为善的藩王了!能伺候您的坐骑,也是小臣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造化不是!”

  李治一笑,松了下缰绳,“吁”了声儿,调转马头,加了鞭子,瞬间便离开了御马苑,从侧门出了皇宫。

  望着他驭马飞奔,扬鞭加速的背影,裕泰那刻着岁月痕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期盼向往的笑容。唉,倘将来的太子是他,该有多好!

  ……………

  回到官邸后,李治便直径来到水榭庭。他在一张四方的黑漆小桌前的席子上,屈膝跪坐了下来。这张四方的小桌儿上,画着十七道横竖极有规律的线条,线条的六个中心位置上,都有一个小黑点儿。

  无疑的,这张小桌实际上就是一个棋盘儿。提裾屈膝在席子上坐定后,在此伺候的宦官极有眼力见地,上前为他摆上了围棋。棋子放好后,李治摆了摆手,宦官躬身齐声应了“诺”便退出了水榭庭。

  李治打开两个椭圆形的,由黄色竹条编成的围棋罐儿,一颗一颗地在棋盘上的黑点上摆好棋子后,左右开弓地自行展开棋战。

  与其说,他是在独自下棋,排解郁闷的心情。不如说,他是在用下棋,思量如何扭转现下,自己无缘太子之位的不利局势。

  这时,耳膜处传来一道,让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音线温润,语调亲切中带着由衷的敬意:“臣拜见大王!”

  不用抬眼去看,李治便知来者,定是亲信幕僚长孙蔷儿。

  十五岁的他,个头已长到了六尺八寸。天生的圆脸儿,带着些粉嫩的婴儿肥。尽管年近弱冠,却也丝毫没有改变庞若满月,面如冠玉的少年相貌。李治放下两指相夹的白色棋子,抬起脸看向他。

  但见,长孙蔷儿一袭墨蓝色的盘领束腰的窄袖袍子,脚蹬一双乌皮长靴,看上去贵气满满又干脆利落,头上裹着一方黑色的软脚幞头。

  李治亲切地一笑,指着对面的席子道:“蔷弟,过来坐吧!”

  长孙蔷儿“诺”了声儿,脱了靴子走上石阶,进了水榭庭中跪坐在李治对面。他看了眼棋局。白子和黑子交错在一起,形成相互纠缠的局势,看似无法分解开来。白子,明显地处于弱势。

  令他费解的是,此时,李治又拿掉了几枚白子。

  白子这么下,不是自寻死路吗?长孙蔷儿想着,蹙起了眉宇,心中大为白子扼腕。李治却抿嘴笑了,指着棋盘道:“你再仔细看看!”

  长孙蔷儿依言,再看棋盘,不由得惊得张大了嘴。整个棋局,因为去掉了那几个白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居然将白子的死路,变成了黑子的死局。白子尚有一搏的机会,黑子却再无力反击!

  观至此,长孙蔷儿终于明了他的棋路。满是愁容的脸上一展笑颜的笑颜,连声叫好,赞佩道:“大王棋艺精湛,令蔷佩服至极!”

  “有什么新情况,要向寡人汇报?”李治手中下着棋,沉声问道。

  长孙蔷儿说道:“大王英明!陛下诏令,将废太子关进了右军监狱,等月末,就派人送他去黔州山!大王,臣觉得陛下对废太子还是顾情的!为了保他性命,陛下连一向信任有加,发誓不予亏待的功臣侯君集都杀了!此消息刚出炉,还热乎着呢!”

  李治默默地听着,剑眉若蹙,心地想着蔷儿的话。尤其是他那句,‘陛下对他还是顾情的’令人闻之,顿然茅塞顿开,心思活泛。他想,我若向父亲请准,改善其生活饮食。父亲必会感动认为我顾念兄弟之情,心存仁厚。如此,废太子对寡人价值不菲啊!

  长孙蔷儿见他若有所思,半天不说一句话,遂喊道:“大王!”

  李治“喔”了声儿,将神思拉了回来。他凝视长孙蔷儿,面无表情地问道:“陛下当着魏王李泰的面应允,等处理了废太子的事后,就宣布册立魏王做太子。你,可知此事?”

  “大王,此事当真?”听罢,长孙蔷儿皱紧了眉宇,不答反问道。

  李治手下摆弄着棋子,铛铛地敲击着棋盘。说话时,他深邃黑亮的双眸中,划过一道令人不易察觉的寒芒。英俊无匹的面容,露出了凄然的冷笑道:“陛下近身内侍所言,岂能有假?哼!”

  “大王,万不可让魏王得逞!”长孙蔷儿咬牙,毫不掩饰恨意道。

  见此,李治心中了然,定定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果断道:“适才,听你这么一说,寡人决定,明日去右军监狱,探望废太子和庶人李佑!等寡人回来,向陛下禀报请准改善其伙食后,你就让人将此事散布出去,最好让魏王知道!他这个人,最是个沉不住气的!若此事

  被他得知,会怎么想,怎么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长孙蔷儿心有彻悟地点了点头.他应了声儿“诺”心下思之,若魏王得知此事,必然会来找大王的麻烦。如此师出有名,大王就能借陛下之手,除掉魏王这个皇位上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他双手加额,向李治作揖道:“臣,谨遵大王之命!”

  李治将棋子收拾了一番,将装着黑子的钵子,推到长孙蔷儿面前道:“好久没和你对弈了,也不知你棋艺可有长进。不许算计啊!”

  “好吧,定然拿出真本事和表哥一决高下!”长孙蔷儿莞尔一笑,伸手从李治推过来的棋罐中,拿出一颗颗的黑色棋子,摆在棋盘上专心致志地与李治对弈了起来,直到戌时方休停战。

  “大王的棋艺,我怕这辈子也比不上,赢不了喽!”

  翌日辰时,李治用过早膳后,便命人将为废太子和齐王准备的衣物和太子平日喜爱吃的一些食物打成包袱,绑到坐骥旁边。不带侍卫和,他独自骑着马,一路奔驰向距离长安五里外的右军监狱而去。

  位于阳陵的右军监狱,其实距离阳陵有一段不太远的路程,即使是快马,也要跑半个时辰才能赶到。那里,就像圈养动物的地方,又臭又脏,犯人经常会和牲畜一起吃喝拉撒睡。不仅如此,还要受那些狱卒们无聊而恶毒的咒骂和鞭打。养尊处优的李承乾和李佑,哪里受过这般活罪?才关进来不过几日,就已瘦得皮包骨头,全身乏力了。

  一直到了隅中之时,李治才到目的地。跃下马背,走进监狱大门。牢头见有人来了,便上前不耐烦得问道:“谁啊,有事吗?”

  “并州大都督,右武侯大将军晋王李治,特来看望废太子!”

  牢头以审视的眼光,背着手绕着李治转了一圈儿,见他身材威武雄壮,相貌英俊,不像是来捣乱的。加之,今日李治身着代表藩王身份地位的深蓝色的广袖交领上衣,褐色围裳和白色衬裙。围裳前,系着藏青色窄边的蔽膝。腰上系着镶有蓝田玉的鹿皮革带,革带右侧挂着玉佩,左边悬着一口长剑。他头戴玄色高冠,一根乌木簪子横插其中。黑色的冠缨,由耳后系在颌下。这通身的尊贵之气,便教的狱卒立马换了副趋炎附势的嘴脸,恭敬地笑道:“哦,原来真是大王啊!早就听说陛下的爱子晋王是难得的仁慈宽厚,友爱兄弟之人,今日得见果不其然!这么长时间,您还是第一个来看他的。”

  李治喟叹道:“不管他多混账,毕竟是寡人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即使来往不多,却改变不了我们血脉相连。难道不是吗?他们人呢?”

  “回禀大王,废太子在最里头的那间牢房。”狱卒道。

  李治颌首“嗯”了声儿,吩咐道:“叫人把寡人的马喂饱了!”

  狱卒应了声诺,便令人牵了李治的坐骑往马厩方向而去。他自己,亲自引路,将李治带到了关押李承乾和李佑的牢房木杉前。

  牢房面积很小,大概只有七平方的样子吧!里面的夯土墙壁非常破烂,墙皮掉得满地都是,也没有人打扫。牢中,连个石床都没有,只有挨着墙根儿的地上,铺着的一堆杂乱的稻草,是用来给犯人当床睡的。稻草左侧放着一张掉了漆的小案几,案几旁边是马桶。马桶内外沾着黄色的粪便痕迹和尿渍,熏得牢房中恶臭盈满,令人闻之欲呕。

  此时,李承乾头发凌乱肮脏,衣衫褴褛,胡茬满脸,好似讨饭的花子般,可怜兮兮地蜷缩在一张稻草席上睡觉。

  走到牢房前,隔着木栏往里望去,怎是一个惨不忍睹可以形容。

  衙役毫不客气地大喊:“喂喂,还不起来!晋王来看你了!”喊罢,嘴里还不忘小声儿嘟囔着:“丧门星,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犯了这么大罪过,不但躲过了死刑,居然还有人来看望,真是…”

  话音未落,却在无意间,触碰到了晋王李治杀来的,犹如刀锋般的眼神。如果,眼神真的能杀人的话,那么,李治投射过来的目光,足以将这个势利的小小狱卒钉得死死的,一点气儿也透不过来了。

  他赶紧刹住了嘴,不敢再说下去了。就在这时,牢房中有了动静。

  原来,在听到狱卒的大呼小叫之后,李承乾睁开了瑟瑟的眼皮,

  从稻草床上坐起身,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使劲睁了睁,往牢房的栅栏外望,果然,一道令他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九弟?难道,真的是九弟来看我了吗?

  满腹狐疑,不敢置信。李承乾擦亮了双眼。

  当确认了来者确是李治后,他那双早已因失势而失神的眼眸中,此时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他跌跌撞撞来到栅栏前,目光呆滞地凝视着李治,从草席上站起身趔趔趄趄地来到栅栏前…

  目光扫过废太子所处的环境,几间象马槽似得监房,牢房里只有几垛草垫。空气里弥漫着,让人作呕的粪味儿和尿骚。李治怜悯地叹了口气道:“大哥,我看你了!唉,怎么关到这种地方呢?”

  李承乾泪水横流,哽咽着说:“九弟,你,你是来看我的吗?真是奇怪,我都落得如此下场了,居然还会有皇室的人来看我!”

  李治双手扶着栅栏,面上似是同情地说道:“阿兄,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不管你犯了什么罪,终归都是我的同胞兄长,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不论你落到何种境地,我都会想办法关照你们的。”

  “九弟,你,你真是太善良了!这么久以来,只有你来看我这个罪人。平日里那些所谓忠心不二的幕僚,眼见你倒霉了,恨不得离你远远的。还有自家兄弟,为了皇位不惜骨肉相残,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有九弟,是最纯洁最干净的!莲出淤泥而不染,九弟就是如此君子!九弟!阿兄希望你能,能…”热泪盈眶!他很想说,希望你能成为新一代太子,不要让李泰得逞。迫于环境的无奈,他没有说。

  对此,李治自然心领神会。他扬起剑眉,好似间谍对暗语般说:“阿兄希望我请求阿耶,改善你们的饮食和起居是不是?”

  李承乾心照不宣地使劲点了下头,心底暗叹李治聪慧过人。

  李治遂将带来的包袱从牢房木栏的空隙处,努力地递给李承乾道:“这是我让人给大哥做得衣服和食物,再怎样艰难,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等回到长安,我就进宫请求阿耶,改善你们的生活。”

  “谢谢你九弟,谢谢你!”李承乾感动地说道。

  “怎么没有见嫂子和小侄儿呢?”李治关心地问道。

  “他们关在别的地方。没事,等我们要去黔州时,就会见面了。”李承乾凄苦地一笑说道。

  李治“喔”了声儿,他意识到,戏演到这里是该落幕了,他再也没说话,转身离开了阳陵的右军监狱…领走时,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定金子塞给那看守监狱的将卒,贴耳吩咐了几句。那将卒贪婪地看着手中的金子,舔着脸,笑得心花怒放地应了声:“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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