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吱”一声儿,两扇梨花红木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强烈的阳光不失时机地射进昏暗的殿宇内,在青石砖上抛下一抹白色的光影。随着大门被推开,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子,拖着摇曳的裙摆走进来。
女子一袭水蓝色齐胸襦裙,外面穿了件白底绣花半臂。半臂是对襟的,襟前的两根蓝色缎带系成漂亮的蝴蝶结。一条蓝色稠纱披帛搭在臂弯中。齐胸襦裙是大唐最受少女,少妇欢迎的时尚夏装,不论是广袖抑或是窄袖的上襦短衣,还是齐胸长裙都是采用轻薄的衣料制成,清风拂过衣带飘逸,穿上齐胸襦裙,披上披帛一如仙子般美丽。
她绿鬓如云,挽成雍容的同心髻,鬓两边各插鬓唇两股。同心髻两边卡着粉红色的蔷薇花,十分绚烂美丽。铅粉扑面,眼晕嫣红,两边太阳穴处贴着月牙般的痕妆。秀丽的鹅蛋脸上粘贴着漂亮的花黄。峨眉心处贴着翠绿花钿,樱桃般的小嘴,画着漂亮的梅花唇妆。
此时,李治也已从侧间踱步而出,恰巧与前来的这位少妇打了个照面。他一袭藏青色翻领箭袖的织锦长袍,腰上系着一条鹿皮镶玉的革带,革带左侧悬着一柄三尺长的伏羲佩剑。头顶的发髻箍在紫金冠中,以横插的簪子固定,鹅黄色的缨子系在颌下。
这一身,更衬出了他浑然天成的贵气和英武姿态。
他按剑站在殿中央,瞧见莲步进殿的少妇,他嘴角微扬,一张刀斧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庞上,展露着亲切的笑容,话语调侃道:“怎么,新婚不过两天,曾荣就舍得让心爱的娇妻出来做事了?”
少妇羞涩地垂下眼眸,睫毛微卷,齐刷刷地遮住了眼睑,好似仙草般。她嘴角稍扬,涂着铅华的脸蛋儿上,顿时飞起两片朝霞般的红晕。少妇双手附在胸前,微微屈膝向李治行了个敛衽礼,温婉启口道:“妾参见太子殿下,愿殿下长乐无极,福泰安康。”
李治轻轻“嗯”了声儿,抬了下手示意她起身说话。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年轻的少妇,便是曾荣的新婚妻子,名唤翠娘,昔日在晋阳公主跟前伺候。她与丈夫一样都是为李治打探情报,间谍似得人物。本姓早已不知,只按着夫家的姓氏,被人称作曾家娘子。
曾家娘子低垂着眸子,模样也十分的恭敬有礼,有了十足的官宦贵妇的仪态。她缓缓启口,从容地说道:“启禀殿下,今早进宫时遇见小红,她说甘露殿尚衣轩的武小娘子前日里着了风寒发了高热…”
刚还笑意融融,戏谑调侃她的李治,在听到“尚衣轩的武小娘子,因风寒发了高热…”这一番话后,笑意骤然消失殆尽,两道飞扬入鬓的剑眉紧蹙了起来,俊朗英气的脸上,写满了心疼和焦急,定定地凝视着她,语速极快地问道:“小红可为她找薄太医了吗?”
“殿下放心,武小娘子在宫里与陛下的宠妃徐婕妤感情甚好,两人常在一处玩笑,徐婕妤也很照顾娘子。这次也多亏了她,及时让婢女请了御医,开了两幅退烧药服下,娘子才不至于发烧伤了肺部。只是…整日头重脚轻,浑身懒懒的不想下床。陛下看在晋阳公主的面子上,破例准了假,将距离甘露殿不远的清宁殿赐给了她住。
按理说,不论皇帝李世民是否宠幸过武媚,与其有无君妾关系,旁人都该称呼她武才人。然而,曾家娘子却称呼她武小娘子。因为,她知道,这武才人名义上是皇帝的侍妾,实际上,却是他们太子殿下的心爱之人。她既然不是真正的才人,也就和太子殿下没有伦常障碍。所以在他们心里,太子殿下与武小娘子相恋是无可厚非的。
听罢,李治这才放宽了心,舒展了紧蹙的眉宇,颌首“哦”了声儿,轻快地说道:“正巧这两天得了空儿,未时寡人就进宫瞧瞧她去。还有小红,伺候娘子细心周到,寡人少不了要赏赐你们的!”说罢,他朝殿外扬声问了一句:“陈延年可在殿外候着?”
话落,殿外立时传来陈延年尖细的嗓音,恭敬地应诺之声。
李治扬声吩咐道:“去库房拿上六匹颜色,质地上好的丝绸给曾家娘子和徐婕妤,小红一人两匹!”
陈延年应了声“诺”便离开了殿外长廊,往库房而去。
殿内,曾家娘子叠手加额,平举齐眉,深深地向李治行了个揖礼感激道:“妾身谢太子殿下赏赐,为殿下效劳乃我等之大幸也。”
须臾,宦官陈延年跨进了殿门。他手里捧着的红木托盘上,摆放着叠得方正整洁,颜色各异,质地优良的四匹丝绸。
曾家娘子低头垂眸,双腿略微弯曲呈半蹲状,抬起双手恭敬地接过托盘。接过赐物后,她再度面向李治,将赐物举过头顶向李治行了个半蹲之礼道:“谢太子殿下赏赐,太子殿下福泰连绵,长乐无极。”
“嗯,你先进宫将赐物带给小红吧!”李治微笑点头道。
“诺,妾代小红谢过太子殿下。”曾家娘子恭敬地将话说完,便退着步子碎碎地走到殿门口,方转身离去。
望着曾家娘子转身离去的背影,李治额下的两道飞扬入鬓的剑眉又紧蹙了起来。虽说,武媚身边有小红这样细心周到,办事得体的婢女伺候,又有曾家娘子随时照应…
然,在听说她生病的消息后,李治免不了心疼心爱的女子,恨不得插翅飞到她身边去。即使不能像太医那般,为她把脉开药,也不能像小红,徐婕妤那般能时时刻刻毫无顾忌地照顾她…但是,他却也能给予她感情和精神上的双重安慰。于此,别人是代替不了的!
未时,在自己的寝宫承晖殿快速地用过午膳后,李治换了一套藏蓝色的襌褕,头上戴了不起眼的黑色小冠,掕起华美的食盒,连个内侍也不带,便风风火火地从侧门拐进了太极宫,绕过长廊来到清宁殿。
在玄关处脱了锦履,穿着云袜跨进清宁殿的门槛儿,来不及细看殿内陈设,一进来,便与从内室走出的婢女小红打了个照面儿。
未等小丫头把“殿下”两个字喊出口,就被李治禁声的手势憋了回去。小红颌首,咧嘴一笑,带着李治走进了内殿。
“小娘子,快瞧瞧是谁来了!”小红笑着说道。
跟着小红走进内殿,李治目光所触及到的只有心爱的女子,躺卧在一张四周围着嫩红色帷帐的木榻上。头枕着白瓷长枕,长枕上垫着软绵绵的缎面枕垫儿,漆黑如墨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她娇小的身子,盖在一条粉嫩色的绸缎薄被里。额上系着避风的抹额,娇美的小脸儿此时却苍白如纸,整个人也瘦了一大圈儿。
咝…李治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下胸口,感到腔子里的那颗心,像是被人猛抽了一鞭子,疼得他咬牙吸气。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他弯腰放下食盒,将欲张口说话的武媚抱在了怀里。
他低下头,在她额上轻轻地印上了一个湿濡的吻。
“九郎…”武媚软软地望着他,扬起唇角,苍白的小脸上露出虚弱的笑容。她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上李治的俊脸。他脸轮廓线条分明,有棱有角,严肃时显得十分冷峻。还有那双眼线阔长的眸子,足以摄人心魄,夺人胆魂。然,似乎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
被他抱在怀里,踏实,舒坦。无疑的,也只武媚有这样的感觉!
抬手,李治将伏在他脸颊上,充满爱意地描摹他轮廓的那只纤细白皙的小手,握在他宽大的掌心里,侧过头在她每一根手指上亲吻了一遍。
“你病了,我岂能不来看你?”李治低头睨着她,俊朗英气的脸上满是疼惜的神情。他启口,轻柔地说出这席话,嗓音甘醇中带着令人欣然的磁性十分悦耳。武媚将手臂搭着他的肩,十分依赖地将病弱的娇躯靠在他坚实健硕的胸膛上,聆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
她微微地阖着双眸,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软弱地说道:“真好,九郎来看妾,妾的病就好了大半儿,竟比御医开的药管用多了!”
斜斜地坐在床榻沿上,李治揽臂将她瘦弱娇小的身子,护在自己温暖,健硕的胸前,好似怀抱襁褓中的婴儿般轻轻拍着她的背,话语中十分的关心,疼惜带着三分的戏谑和调侃,嘴上噙着笑问道:“怎么会病了呢?是不是…又为了臭美,衣服穿少了?嗯?”
撅起小嘴儿,故作凶相地斜睨了他一眼,武媚倔强地使劲摇了摇头,心下十分的不服气。这人,怎么把她从里到外,五脏六腑看得透透的呢?就摇头,就不承认,嗯,不承认!
头摇的太猛,竟然感觉有些晕乎乎的,两眼冒金星。
“哧”地声儿,瞧着她倔强可爱的样子,李治没能忍住地笑了起来,低头亲了下她撅起的小嘴。他似是有意逗她,加快了语速,话语中带着得意的笑意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我已知道原因了!”
轻轻地,她握着的粉拳毫无半分力道地“砸”在他的身上,换得李治一阵朗笑。须臾,他收起了玩笑“睡了那么久,你可要喝点水?”
武媚伸出粉舌,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可怜兮兮地点了点头。
李治将她轻轻地放回到床榻的枕头上,站起身走到一旁的小案几前,弯下腰提起一个精美的银色小水壶“咕噜噜”地将里面的水倒进托盘中放着的一盏黑漆红边的小盅子里。他端起小盅子放在嘴边试了下水温,觉得合适了才直起身子,端着盅子回到床榻前坐下。
他一手端着盅子,另一只手将她搂进怀里,极为细心温柔地喂她一口一口地喝着盅子里的水。水是清白无味的,武媚却喝得异常甘甜。
忽的,一阵儿急促的咳嗽声儿,灌入两人的耳膜…武媚蓦地抬起脸瞬了一眼李治,见他神情自若地向她颌首,示意她不论发生何事都要镇定,千万不要慌乱。聪慧如她,自是心领神会。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稳定了心绪,扬声问道:“小红,是谁来了?”
她话音犹如落入玉盘的珍珠,划过丝绸的银铃。
“回娘子,是陛下的肩舆正往这边来呢!”小红回应道。
听说是陛下要来,武媚心底不禁发怯,吓得病弱的小脸儿更加惨白了。虽说,她心底将李治视为夫主的,两人彼此相爱如斯…但毕竟是私定终身,她的身份还是皇帝的侍妾,低等的妃嫔,与情郎有着名义上的伦理障碍。这要是被皇帝撞见他们偎依在一起,那还了得?
是以,在听罢小红禀报后,武媚水也不喝了,好似触电了般从他的臂弯中跳了出来,撅起嘴指了指李治,又指了指自己,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有些语无伦次道:“九郎,陛下来了你……毕竟我…”
“就这么怕他,嗯?我不躲!”与她完全相反的是,在听到皇帝将要来的消息后,李治没有惊慌失措。嘴角勾起,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洋溢着自信满满的微笑,一副胸有谋略的样子。李治宠溺地抹了把武媚因紧张恐惧而愈发苍白的小脸儿。话落,他端起盅子,重新将武媚搂进一侧的臂弯里温柔地说道:“乖,一切有我。”
听此言,武媚抬脸望向他,映入眼帘的是他一脸的沉着镇定。见此,武媚心里顿感踏实,乖巧地点了下头“嗯”了声儿。
这时,李世民已走进了清宁殿的内室。掀开竹帘,映入视线的便是他最疼爱,最器重的儿子竟将他的侍妾搂在怀里,体贴入微地照顾其喝水的画面,两人举止看上去十分亲密。
“咚”地一声儿,他感到后脑勺,似是被人拿着锤子猛地砸了一下,砸得他两眼冒金星,整个人都懵了,做梦都不曾想到的情景,就这样残忍地摆在了他的面前。紧紧地蹙起英挺的剑眉,他在心里问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向仁孝乖巧的雉奴,为何,为何要勾搭他的侍妾?难道…难道,雉奴看上了武媚的美貌,一时没把持住自己?还是这小狐媚子看着朕病弱不堪,无法满足私欲,故意勾引了雉奴?
不管是哪种情况,他们这么做,就是在侮辱朕这个皇帝!他们根本就没把朕放在眼里,完全把朕当死人呢!李治,哼,原来你往日所表现出的乖巧和仁孝都是装的,你,你根本就是与隋炀帝一样是个…
轰地,一股羞恼的火焰,飞速地窜向他的心头…然,就在他正欲发作时,耳畔蓦地传入李治的话语“父亲”话音沉稳,底气十足。
他,他竟然…竟然在被逮正着之时,毫无惊慌惧怕之态?反倒,这般沉稳,这般若无其事地向他行礼。李世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般。
只抬头瞬了一眼,李治便看出了父亲的眼眸中,流露出羞恼和困惑的复杂心思。无疑的,适才他将武媚揽入怀里的那一幕是看在父亲眼里的。既是如此,他也未显露出半分紧张无措和恐惧。
飞快地转动大脑,李治想,当下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父亲的情绪。只有熄了他心里那把将要燃起的羞愤之火,才能步步为营地劝服他。
他即刻叠手加额,再度向李世民行了个九十度的揖礼,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父亲,兕子病重时曾对孩儿说,武媚是她最好的姐妹,希望我能像对待亲妹妹一样,好好地照顾武媚,就当是在照顾她吧!”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头一次,李世民对他所说的话产生了质疑。言毕,他转脸,将一道冰冷如剑般的眸光,寒寒地射向武媚。
武媚眼角的余光,似是无意地飞快瞄了一眼站在床榻前,与李世民并肩而立的李治。见他向自己微微点头,以示鼓励,她这才稳住了紧张不安的情绪,鼓足了勇气,从容地应对着李世民射来的寒芒:“诺,九哥所言不虚,公主生前是这样拜托过他照顾奴婢的。”
“你们,你们真的就像兄妹一样?”李世民半信半疑。
“诺”两人不约而同地应了声儿。他们态度的不疾不徐,坚定不迫,加大了李治“谎言”的可信度。此时此刻,他们的心里皆为庆幸,庆幸皇帝没有看到他们郎情妾意,彼此亲吻的一幕…
“可是,可是武媚她,她是朕的才人,是你的…”话说到一半儿,不知何故,李世民却生生地将后半句咽了回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转脸瞬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李治,见他不急不惧,面无表情…不知怎的,看着这样的李治,李世民胸中窝着的那股羞恼的怒火,不知不觉之间就被熄得烟儿都不冒了。不但如此,他竟莫名地从心底升起股惭愧之意,自责不该见风就是雨地胡乱怀疑和错怪李治。
李治的沉稳告诉他,亲眼所见,事实未必就是他想的那样。
恰在这时,武媚仰着苍白病弱却不失俏丽娇美的小脸儿,依赖地望着李治,微微撅起樱桃般的小嘴,软软地撒娇道:“九哥,我要喝水!”她的这幅模样,这席话语,像极了一个被兄长宠溺疼惜的小妹妹。不论是神态,还是言语都这么的自然而然,毫无装腔作势之嫌。
李世民眼前忽然产生了一瞬的视觉幻影,武媚的脸孔,竟变化成了兕子的…那个天性活泼,善良又聪慧,依赖雉奴的兕子。
再看时,眼前所见到的那张娇媚中,透着稚嫩的脸庞,却是武媚。他想,是啊,眼前这小丫头的年龄,不就和兕子差不多大吗?
兕子虽然从小体质不好,多病,导致了夭折,但她好歹还有父兄的疼爱,生活吃穿不愁,倒也幸福无忧。可是,这丫头却…看着这样的武媚,李世民不禁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儿,心想,这或许就是天意吧!上天也有怜悯恻隐之心,见武媚在家里无法享受到父兄的关怀疼爱,就让她在这里接受雉奴的疼爱和怜惜照顾,他们就像兄妹也好!
思至此,李世民说了这么一句,似是释然的话:“既然如此,雉奴,你就好好照顾她吧,就像过去照顾兕子那样!”
武媚默契的配合,李治是看在眼里,甜在心头的。站在父亲身边,凝视着靠在软枕上的武媚,他微微扬唇,英俊无匹的脸上,崭露出赞赏和欣慰的笑容,心底感叹道,她真是个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的女子!
现下,又闻李世民说出了这席话…他心里除了狂喜之外,认定,这是设法将媚儿从父亲妃妾这个身份中,彻底解脱出来的机会到了!
思虑过后,李治凝望着父亲,神情严肃地问道:“父亲,既然武媚是孩儿的妹妹,那她才人的名号…若她依然是您的侍妾,以伦常规矩而言,孩儿如何做她的兄长,名正言顺地照顾她呢?”
李世民思虑般地“哦”了声儿,一脸的愿闻其详。
见父亲入了阵,李治心底却无半分得意。他平心静气地分析道:“父亲,您忘了,武媚是燕妃和婶娘杨氏的外甥女,八哥越王李贞的妹妹,十四弟的姐姐…真按辈分来说,她也该是父亲您的外甥女,孩儿的表妹啊!若武媚继续做您的才人,岂不是让人觉得父亲…”
“**?”李世民接过话头,将他未敢启口的那两个字说了出来。
闻此,李治如释重负般放下心来。他微微勾了下嘴角,心底不禁一阵冷笑。表兄妹,表姐弟是可以通婚的,而且根本不算一家人。如果,他照实说武媚是越王的表妹,曹王的表姐,那么,李世民就会反驳他说,武媚和他的两个儿子根本不亲,只是表的而已。如此,他就无法借助**说动父亲放弃武媚了。如今,父亲慢慢地着了他的道儿,再无刚进屋时那种恼恨的耻辱感,所以,他绝不能让父亲有丝毫缓过味的机会。看着父亲,李治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一片肃然,反问道:“父亲是千古明君,文治武功早已超过了文景成康。若为了个出身低微的女子,毁了自己的名声,您觉得值得吗?”
说这席话时,李治下意识地将“出身低微”四个字加重了语气,就好像是在烧得很旺的火里,浇下一勺油。因为,他了解父亲。父亲不但要维护自己的明君形象,还十分注重自己妃嫔的出身。哪怕是经历过多次婚姻的女人,只要出身高贵,就可以为他生养孩子。相反,即使是黄花大闺女,若出身低微,贫贱,他是不会碰她们一根指头的。
果然,李世民深深地陷入了他布下的阵。他思忖着,武媚这小妮子年纪小小,却生得一副勾魂摄魄的皮囊,秀色可餐。若非朕近些年总是病歪歪的,打不起精神,早就一口把她吞下肚了。不过,雉奴说得也对,武媚的父亲是我的故交,彼时情同兄弟,她的两位姨母都是朕的妃子,兄弟又是朕的儿子,与雉奴应该是一辈儿人。千古明君竟然为了美色,欲要宠幸自己的外甥女,做出**之举…
真是,多亏了雉奴的提醒,不然,朕可就犯了大错,晚节不保啦。再者,正如雉奴所言,武媚不但与朕隔着辈分,还出身寒微,的确不适合做朕的妃嫔,为朕生养后代。这才人的名号,撤去也好。
越想,他陷得越深。越想,越觉得李治此番话甚有道理,甚至觉得李治适才的作为很合乎常理,并不是侮辱他,不将他放在眼里。
思想至此,李世民下定了决心,尽情发挥着他从善如流的明君作风道:“既然如此,朕就通告掖庭令,让他们将武媚的名字从才人的名次里划掉。以后武媚就不是才人,只是尚衣轩的婢女!不过,看在燕妃和雉奴,兕子的面子上,朕还是可以让武媚继续住在清宁殿的。”
“诺”两人压抑着心里的狂喜,齐声应道。
虽然,适才她配合了他。但,唱主角的始终是他!
武媚一脸崇拜地望着他,心里美滋滋的地想着,面前的这个男人英俊威武,虽然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却聪慧过人,才华横溢;这个男人足智多谋,胆魄过人,尤其擅长心理战术…他的这番心里阵法,就连英明睿智的皇帝陛下,也招架不住了!这了不起的男人,竟是与我相爱的人!老天啊,何其眷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