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到,全城宵禁,就算雁春楼也不可以坏了这个规矩。
此刻雁春楼歇下歌舞,关上大门,在外面的人只能透过不透明的窗子,看到里面亮着灯光而已。
青.楼当然有属于青.楼的独特性。
说到独特,那还得是大东家的手段高明。余艳丽显然极懂男人,雁春楼初建之时就立下规矩——宵禁之后,楼里的灯熄去大半部分,不全灭也不全亮。
这样整个楼里面黑的地方就多一些,亮的地方便少一些,再加上留着的灯大多昏黄,恩客们的身子就更加蠢蠢欲动。这就如同男人见了女人,若隐若现才最是撩人。
已经不止一个客人称道过余艳丽的这种做法了,幽暗的灯光,空旷的楼阁,孤男寡女,个中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每逢夜晚,那些白天里看上去一本正经的儒雅公子哥们,就会很快褪去他们的伪装,真正地释放野性。这也是为什么雁春楼最为销金,却偏偏最为吸引人了。
余艳丽与余忘坐在楼顶阁楼处,今日亥时已到,而余忘却不怎么想走。
正好聊到雁春楼这个独特的规矩,余艳丽在自己儿子面前吹嘘道:“要说做生意,那还得是老娘厉害,对吧?现如今哪个青.楼不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一抓花魁就是一大把。想赚这些人的钱,就得知道别人需要什么,而不是我有什么,我仅仅是这么一熄灯,这银子就是滚滚而来啊。儿子,你得学着点,以后迟早是要把雁春楼接手的。”
余忘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老做什么都厉害,就怕您此生没了对手,会怎样的寂寞如雪。”
他也不得不承认余艳丽的独到之处,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喜欢跟这个母亲唠嗑,余艳丽总会在不经意间就把道理灌输给自己,他觉得这样做特别自然,特别亲近。
“有件事一直没问您,今天想问一问。”余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被朱武关押在他的府中,本以为凶多吉少,却被人救了出来,醒来就发现自己到了家,就是想问您,是不是你派人救我的?”
余忘回到雁春楼也才几天,几天下来余艳丽刻意不让他与外界有任何接触,所以他对已是忙碌至极的太守府一点都不清楚,也压根不知道朱家已经惨遭灭门。
“自然是老娘救的你,不然你还能指望谁?”余艳丽斜靠在椅子上继续指点江山,“这个世道看上去盛世非凡,其实暗流汹涌,弊病良多,靠谁都不如靠自己啊。当然,在这个小小的白水城中,老娘还是能保你周全的。”
“娘,我想练武了。”
突兀的一声“娘”,让余艳丽有点惊讶,也有许多欣慰,毕竟这声问候已是许多时候没听到了。
“怎么突然想起来练武了?想不开?”
余忘听后一阵无言,自己练武应该算是好事,怎么就变成想不开了呢?“你也说这个世道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我也总不能靠您一辈子,就像前段时间,你也有不在的时候。所以,我想练武。”
“没事,靠不了我的时候,咱们不是还有银子吗?”
“……”
————
一连几天的无云天气,今日却招惹来了云彩。可惜,就是这云有点黑。
乌云压月。
一道白色身影滑过夜幕,飞速闪到雁春楼后院。
后院最高不过两层,与前院的距离仅仅只有一个弄堂那么宽。白衣立于房顶,衣袂飘飘,束起的长发无风自动,明明是秋天,手中却轻摇一把折扇。
他一直面带着微笑,眼睛微微眯着看向雁春楼四楼,等了好几日,他打算就在今晚动手。
天色尚早,还需多等待片刻。一双眯着的眼睛仿佛看穿了墙壁,等候多时,就是为了黄皓旭出太守府,在他的眼中自己在雁春楼杀人如同探囊取物,不管雁春楼挂着多少名头,在他看来再多的虚名也掩盖不了这是一家青.楼的事实。
如若有人敢阻拦他,一起杀了便是,所以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这身行头在夜晚中如此显眼。
黑云越发浓稠,把天上最后一丝光亮也给遮住,隐隐之间有雷鸣闪烁,怕是有一场大雨将至。
一直盯着的房间灯一下子熄灭,他知道动手就在此时。“簌”,折扇猛地一合,一直站立不动的白衣人终于动了。双脚轻点脚下砖瓦,整个人便如同一根离弦的箭弹射而出,衣袂在空中猎猎作响,束着的黑发直接被风吹散,在风中肆意飘扬。
一跃就是两层楼,轻功之高可见一斑。握着扇子的手当空一画,手中折扇便化作一把利刃直接撕开窗沿,他飘然而进。
房内静悄悄,一片黑暗之中,他以折扇作剑,一步之间便刺出,扇子扎入床上的被褥,可惜什么人都没有。他当即明白中计,但并没有退,而是站于原地,等待着什么。
“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九皇子!”声音尖锐刺耳,外面一人破门而入,向他拍来一掌,掌未至而罡风先近,白衣只是简单地往旁侧了一步,便堪堪躲过这一掌。
白衣人不知道是谁看出了他的杀机,原本是亲眼看着黄皓旭进了这间房的,此刻外面的人带着九皇子一同进来,放佛看着一出好戏。
握着扇子的手一个翻转,折扇便拍打在袭来之人的小臂上,将其手臂击开。白衣一改往日风度,狰狞笑道:“死太监,今日连你一起杀。”
白衣说完,折扇便至。被称作太监的来人头往后一仰躲过这招阴险地刺喉,身形往后倒退几步。
白衣怎能饶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势扑面而来,手中一把折扇如同通神,张开合上,每一下都是一道杀招。屋内的景象早已不堪,桌子凳子全部碎裂,床也倒塌了大半。
再看太监身上,身子多了好些口子,鲜血缓缓往外流,他既要保护九皇子又要保护自己,还要杀刺客,一心不能三用,便一直落着下风。
这边打的酣畅,外面自然听得到,胆大地还隔着老远瞧上一眼。
“此等好戏,怎能少了我?”一柄大刀横空劈来,“叮”的一声,大刀将尽显杀机的折扇拍飞,帮老太监解了一围。
来人正是袁飞云,原来他一直没出雁春楼。
“原来是你。”白衣身上沾上一些太监的血,暂且收住攻势。
“刚刚我就猜你定是对九皇子起了杀心,还好我没猜错。”袁飞云单用一手便将大刀提于身前,摆出架势。
白衣人狂笑,“哈哈哈。来的正好,我一起杀了便是。”
身形一个倒退,飞入外面的高空,大吼一声:“都出来,碍手碍脚的小地方,杀的不过瘾!”
袁飞云提起大刀暴虐而冲,厚实的身躯直接破开墙壁。太监给九皇子做了一个后退的手势,终于可以放开手脚一战,身形一闪,冲向外面。
“哗啦啦。”大雨磅礴而至,三人在雨中战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