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之后，余味才平静下来，身上的冷汗浸透了衣服，使得单薄的衣服和身体紧紧贴在一起。

　　抬起手看着那把短剑，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上辈子和这辈子第一次杀人。原来，人肉和豆腐一样，都很软，在武侯港的时候，那把菜刀能轻松的将豆腐划出一道平滑的切口，现在，这把短剑在人的身体上也能划出一道平滑的切口。刚才还身手灵活和他打斗的刺客，现在却像一块豆腐一样躺在血泊中，经过的只是片刻功夫，只是两剑的创伤。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人的血肉之躯终归抵不过武器的力量。

　　余味从刺客身上卸下那架小巧阴毒的暗弩，卸下的时候，刺客的半个手掌掉落在一旁，骨茬和鲜红的肉连在一起，这是一具新鲜的尸体，没有乱葬里那么肮脏，鲜血还是热的，余味看这刺客良久，他没发想象十四年前，因为自己而死去的一百多人的惨状。这只是还在怀庆城，只是一次小小的试手，就如此恐怖。那么，京都是什么样子呢？赖茅和小九都说过，京都会很惨，那要惨到什么程度？

　　黑色短剑散发出阴暗的味道，上面还残留着丝丝血迹，他不懂，为什么看似一把毫不起眼的短剑会如此锋利，他小心的用棉被擦去剑身上的血迹，插入那个古朴的剑鞘中，环顾了一下四周，使劲的拍打了几下脑袋，然后转身离开。

　　推开房门，小九站在院角的阴影里，淡淡地说道：“如果没有刚才的吵闹声，你怎么办？”

　　余味看到小九先是惊了一下，后来又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终于克服了初次杀人所带来的那种可怕感觉，抬起头咧了咧嘴，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会一直等着，或者走。”

　　小九没有说话，厌恶的看了看余味，对余味回答似乎很不满意，便离开了。

　　余味依然是从后墙下去，当他双脚落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小九一掌边打在了余味后背上，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余味结结实实挨了小九带着真气的一掌。闷哼一声，便蹲到在地上。

　　小九淡淡的说：“这些年的训练，你翻墙倒还不错。”

　　余味知道小九这是在挖苦自己，但是他身体里那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一直告诉他，遇到歹徒，为了自己的生命，逃跑是最好的选择。小九走了，余味靠在墙壁上，使劲吞了一口吐沫，起来拍拍身体，往国公府走去。

　　十天以后.......

　　老夫人坐在客厅中，看着对立而坐的余味。

　　“早晨起床了，要自己收好被褥，吃完饭了，要自己收拾好碗筷，不论做什么事情，要有始有终，都要收拾好，今天你书房的书看完没有放回去，下次注意。”

　　老夫人一直对余味慈爱有加，极少用严厉的语气教育他，听到老夫人这句带着一丝严肃口吻的话，他心里有些诧异，平时老夫人都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今天怎么了？

　　老夫人搓了搓手，道：“杨管家前些日子被你父亲赶回老家了，路上被打劫的山贼杀了，说来她也是个苦命的人，我派人给她家送了些银两，也不枉在府上这么些年。”

　　余味心头一惊，过去七年了，原来这次的下毒还是和京都那位大太太有关，自己当初还是太过善良，这次毒药能够混入国公府看来和杨管家脱不了干系，京都这位大太太还真能忍，一忍就是七年。

　　余味不知道十天前自己杀人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只是因为他很害怕，虽然两世为人，但是杀人这种事情还是没有经验，这十天来，每天晚上一闭眼，脑中总是闪过那件昏暗的屋子里血腥的场景。于是他每天加倍的训练爬悬崖，只是把自己折腾累了，晚上可以一闭眼就睡着。

　　听过老夫人今天的话，余味总觉得哪里不对，直到看到那把黑色短剑，才明白老妇人说的什么意思。

　　老林的小院子已经是一片废墟，却很神奇的没有波及到旁边邻居，大火只是将老林的小院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打听周围的邻居，知道火灾烧死了两个人，面目全非，被烧的地方，正是余味十天前杀人的地方。

　　余味想到老妇人说杨管家被山贼杀死了，再和面前凄惨的废墟一联系，顿时浑身一寒，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真是没有想到，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奶奶考虑得如此周密，为了孙子的安全，先是杀了杨管家，后来又帮他毁尸灭迹。

　　一想到老夫人平时里闭目养神一副老佛爷的模样，余味实在是无法将这种形象和眼前这片废墟联系起来。

　　看这废墟思索好久，今天，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又学到了一些事情。

　　他转身向小九的住处走去，一开门道：“奶奶帮我收拾了。”

　　小九没有什么反应，继续说：“杨管家也死了。”

　　小九还是不搭理他，余味拉住小九的衣角，狠狠的小声说道：“是不是不觉得我很没本事，忘了处理刺客的事情！还要奶奶帮我擦屁股！”

　　小九转过身去，说道：“余少爷，该教的都教给你了，你是让我同情你？还是觉得自己年纪太小，对于这些事情不清楚怎么做是应该的？所以自尊心受挫，所以来寻求安慰？或者说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小九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和平日里淡淡的口吻有些不一样。

　　余味笑道：“我没有那么多自尊心，我只是觉得杀人很不好，人都要留一条生路，而且在武侯港的时候.....”

　　他住口不说了，内心深处觉得，自己穿越来到这个世界，如果不是周围人的保护，或他他早死了。在这样一个权力纠葛，隐秘重重的背景下，多一些知识，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不能考大学找工作，也不能让自己活命，每一位身处权力旋涡中的人，谁不是精通那些肮脏的手段。

　　与他们相比，自己真是.......弱爆了。

　　“杀人和被人杀，你觉得哪个好？”

　　小九仍然问道：“如果你觉得你做错了话，那么，你被人杀，活该。为你死去的那些人，也是活该。谁让他们是下人呢。”

　　余味头上的汗珠不停地落下，本以为能在这个世界逍遥快活的他，知道有些风险，却不知风险的前奏都是这么猛烈。

　　小九又说：“既然知道答案了，就别再问了，没有人能帮你一辈子。”说着，扔给他一块牌子，余味看着牌子道：

　　“这是杨管家的，杨管家是你杀的？”

　　小九没吭声，余味又说：“毒药是马钱子，是缉查省的，刺客的手法也和缉查省很像。”

　　“问赖大人去，我不管这个。”小九淡淡的回答道。

　　余味转身离去，小九在后面小声嘀咕道：“七年前就错了，错了七年，自己还不知道，真不知道以前那种狠样子去哪了，终究还是看错了人。”

　　余味听着这句话，身体停了停，继续向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