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那些大队公社干部,经常吊五类分子鸭儿凫水。所谓鸭儿凫水,就是将人手脚反绑在身后,然后拉拽着绳索,将其高高地悬吊到房梁上!这种吊法,手脚朝天,肚腹面地,就像鸭子凫游在空中,所以叫鸭儿凫水。用这种悬吊方式惩罚那些地富反右坏分子,经常能吓得他们屁滚尿流的。有些人经受不住折磨,熬不了多久,什么罪行都能招供出来。这种悬吊方式很粗***作不当,经常会拉断肩胛脚关节,甚至将人吊残废……
有天夜晚老地主孙富贵,又五花大绑地押解到大队部雕房里来了。
大队部院子里那座碉房,解放前是村里族人修来放哨站岗,防土匪的。
这座碉房空间宽大,梁柱粗壮,房顶很高,经常用来关押审讯五类分子。
那晚孙富贵被押进碉房,才发现这次负责审讯他的,竟然是公社派出所指导员钟勇国。
这个家伙是退伍军人,脾气暴躁,孔武有力,经常喜欢施着各种酷刑虐待犯人。
他爱党爱国,满怀阶级仇恨,所以审讯拷问起那些地富反右坏分子来,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经常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绘画绣花,不能太温良恭俭让……
他经常说:革命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既然是暴烈行动,就不能心慈手软,不能有妇人之仁,不能对孙富贵这种老地主太客气。
即便他是个六七十岁、年纪老迈、行将就木的老人,依然要用狂风暴雨似的革命行动去对付他。
所以孙富贵被押进碉房,这退伍军人便让民兵将他身上那些绳索解掉,然后倍感嫌恶、粗声恶气地喝斥着,要他跪到前面那片冰冷泥地上。
然后他硬说老头是***特务,要他赶紧供出同伙,交待其滔天罪行。
孙富贵解放前是个山地主,是个乡绅,却跟国民常特务扯不上丝毫关系。
说实话,他连***特务穿什么制服、长什么模样、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叫他如何坦白交待啊?
然而现在钟勇国铁口咬定,他就是个潜藏下来的***特务,不攀咬几个同伙来,不交待些滔天罪行来,怎么过得了关啊?
孙富贵是个老地主,在历次运动中,经常被五花大绑地抓逮起来,大肆审讯拷问,然后安着各种罪名,戴着高帽子,到处游街示众……
时间一久,所经历的群众运动一多,他这“老奸巨滑”的家伙,便渐渐成了个五类分子老油条。
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清白无辜,在别人眼里,他都是剥削阶级,其罪恶简直罄竹难书。
所以无论别人给他安多大罪名,他都会赶紧坦白,交待出无数滔天罪恶来。
反正别人说他有罪,他就是大坏蛋;别人想要他怎么交待,他就得赶紧配合着怎么坦白。
他认罪快,态度好,总能交待出种各种罪恶事迹来,以配合各级干部搞运动。
所以他被批斗了许多年,竟然能将老命保住,甚至都不怎么挨打,油滑得跟条浑水老泥鳅似的。
他受审经验丰富,善于察言观色,从来不敢对抗上级审察,从来不会让各级领导为难。
这次钟勇国咬定他是***特务,他便根本不想抗辩,不想让人觉得他刻意与党、与人民群众为敌!
所以钟勇国拍着桌子,发着无名火厉声喝斥了几句,老头便赶紧承认自己是潜藏下来的***特务,现在准备向党、向政府交待各种罪恶行迹。
要交待其滔天罪恶,就得供出几个同伙,坦白出以前所犯过的种种罪恶来。
可老头连***特务长什么模样,要做什么事,都毫无所知,叫他怎么坦白交待啊?
没办法,现在只能昧着良心,随便攀咬几个同伙,再编造些滔天罪恶来交差了。
然而谁是他同伙呢?附近山里有哪些老家伙跟他接过头,像电影里那样对过暗号,一起做过坏事呢?
要说出几个人名并不难,可要煞有介事编造出些滔天罪恶来,还要让人信服,可就有些考脑筋了。
这怎么都得先让他构思一下,编造一下,想想事情的前因后果才行嘛。
所以接下来孙富贵哭丧着脸,装出副很想坦白交待的模样,希望钟勇国能多给他点时间,让他反省反省,回忆回忆,然后再慢慢全盘交待出来。
既然孙富贵已经认罪,还愿意配合调查,交待出各种滔天罪恶,钟勇国自然不想为难他。
只是这军转干部不想让这老地主,让这***特务,舒舒服服地跪在地上反省,那样太便宜他了。
所以接下来他要身边两个民兵,将这老头捆绑起来,吊到房梁上,让他慢慢反省。
他颐指气使地指示完毕,就转身离开碉房,到外面房间里休息喝茶去了。
两个民兵赶紧拿着那根长皮绳,准备反绑着孙富贵的手脚,将他悬吊到房梁上。
这时审讯室里,还有一个跟着钟勇国下来审案的公社干部,叫谢耿秋。
这孩子年纪轻,心地善良,实在不忍心看着这老头被吊鸭儿凫水。
这老头一大把年纪,将他反绑着手脚,高高悬吊在房梁上,能受得了吗?
所以看着两个民兵要拴绑孙富贵,这孩子便吩咐着,要他俩先将皮绳穿到房梁上。
此时钟勇国已经离开,审讯室里就他一个公社干部,两个民兵当然得听他调遣吩咐啦。
所以他话音一落,两个民兵便赶紧放下长皮绳,到外面去到处找楼梯。
他俩没找到楼梯,只找来根长竹竿,然后将长皮绳拴绑在竹竿顶端,再举着竹竿,攀爬到楼檩上,小心翼翼地准备想将那根长皮绳穿过房梁。
这间碉房没有楼板,楼檩房梁椽瓦上,到处结满废旧蜘蛛网,落满大量灰尘。
站在楼檩上,要挑着长皮绳,穿过房梁罅隙,再将绳头拉下来,可不是件容易事。
所以那两个民兵攀爬着楼檩,费了好些功夫,才终于把那根长皮绳穿过去。
谢耿秋便利用这段时间,要孙富贵站起来,在屋子里随便走走,活动活动筋骨。
那两个民兵攀爬着楼檩,全神贯注地穿着长皮绳,哪有功夫留意下面的情况啊。
谢耿秋便乘此机会,将孙富贵腰间那条灰绸裤腰带,给重新绑扎结实。
孙富贵实在搞不懂,这孩子为何要将他腰间那根裤带打着死结,重新拴绑起来?
只是老头不敢多嘴,不敢违拗这年轻干部,只能老老实实地站在旁边,听任他在身边做着手脚。
谢耿秋拴绑好他那根灰绸裤腰带,便要他爬到案头,然后将其手脚反绑着,捆绑在腰间屁股上。
这时两个民兵已把长皮绳穿过房梁,将绳头拉下来,扔到谢耿秋脚边了。
他这才捡起绳头,拿着它,迅速在孙富贵手脚腰背间,耍着花样拴绑起来。
很快那两个民兵从楼檩间滑下来,扔掉竹竿,走到谢耿秋身边来了。
谢耿秋仔细拴绑好孙富贵,掉转过头,冲着他俩喊道:把他拉吊起来。
这孩子不想看到老人被拉吊起来的模样,所以说完话便转身默默离开了。
两个民兵赶紧合力扯拉着皮绳,一点一点的,将孙富贵升吊到房梁上。
孙富贵被他俩慢慢拉吊起来,才发现那条长皮绳,吃力点竟然在他腰带上!
也就是说,那根长皮绳完全是拉着他那根灰绸裤腰带,将他扯吊到房梁上的。
他这才明白,那孩子刚才为什么要帮着他重新拴绑裤腰带,暗地做手脚了。
原来那孩子怕他这把老骨头经不住折腾,怕别人拉断他手脚关节啊。
现在那根长皮绳拴绑着裤腰带,让他升得再高,都感觉不到有多吃力,有多难受。
要不是那孩子暗地里做手脚,他这把老骨头,哪经得起这种酷刑折腾啊!
他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要暗中保护他,却对他那番良苦用心,心存感激。
当然,这种感激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要是让人知道那孩子暗中耍手段,帮助他这个五类分子,会害掉他,毁掉他前程的。
现在他被反绑着手脚,高高悬吊在房梁上,还真不是他报恩、说感激话的时候。
现在,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渡过这场灾难,怎么应付过这场突然审讯。
要是以前,他会赶紧认罪,服罪,然后煞有介事地编造各种罪恶行迹来。
然而现在他实在不想花心思,费脑筋,去编造虚构出各种特务罪行。
他刚才向钟勇国认罪,完全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不让钟勇国生气发怒,施着酷刑,拷打审问他。
现在他被高高悬吊在房梁上,却不想攀咬无辜,拉人下水,然后交待出各种罪恶行迹来。
孙富贵这些年家庭连遭惨变,现在全家人,就他这糟老头还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
他大儿子是***军官,解放前率部出川抗日,没多久便战死疆场了。
之后大儿媳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听说解放前跟着父母,逃到台湾去了。
小儿子解放前在县城里读书,被山匪绑票,付完赎金,还是被人杀害掉。
二儿子是地方保长,曾经组建过民团,在山里靖绥剿匪,跟红军打过仗。
所以解放后他很快被抓逮起来,因为身负血债,罪孽深重,没多久就被枪毙掉了。
之后他和老伴、二儿媳妇、以及两个孙子一起,被赶出祖宅,搬到几间破烂草房里。
之后他们经常被捆绑着,押到群众大会上去作批斗,有时还会戴着各种用报纸糊成的、写着黑字、打着红叉的高帽子,到处游街示众!
二儿媳妇出身官宦家庭,身娇体弱,多次被捆绑吊打得死去活来的。
有几次游街,她被人吐唾沫,砸石头,糟蹋得浑身浓痰,污血淋漓的。
没多久这可怜媳妇便被折磨得神智不清,经常疯疯颠颠的,老爱说胡话。
去年冬天,她竟然在个寒冷深夜,悄悄带着两个孩子离家出走,跳河自尽了。
之后没多久,他老伴因为审讯时顶撞革委会干部,被吊打得气息奄奄的,抬回家没多久就断气了。
之后孙富贵在村民们帮助下,裹着篾席,将老伴儿草草掩埋在山林里。
之后那几间破烂茅草房里,就只剩下他这糟老头孤苦伶仃地生活着。
没有老伴儿,没有二媳妇,他是饭没人做,地没人扫,衣服裤子烂了没人补,蚊帐被褥脏了没人洗,家里什么事都没人帮他做。
傍晚收工回来,进到那几间破烂茅草房里,感觉到处冷冷清清的,连丁点生气都没有。
以前每顿饭都是老婆媳妇做,现在老婆没了,媳妇没了,每顿饭都得自己动手。
他这老地主哪会做饭啊,所以他蒸出来的饭,总是夹生的,他煮出来的菜,跟猪潲差不多,饿着肚子都吃不下去。
有时病了,累了,躺在床上,想让人熬点稀粥,烧壶热水,煮点菜汤喝喝,都不行。
所以过了没多久,老头便觉得这样苟延残喘地活在世上,实在没什么意思。
所以他很想自杀,很想跳河,很想上吊,可事到临头,却总是鼓不起勇气来。
夜深人静时,每每想到连自杀都做不到,便觉得他活得实在很窝囊,很没出息。
所以经过多次反省,多次痛悔之后,他决定哪天借口打柴,到山里跳崖算了!
谁知他还没来得及请假进山,又突然被当成是***特务,给抓逮起来了。
他无端成为***特务,无论再怎么交待,以后都不可能有好日子过。
他年纪衰迈,经历过种种磨难之后,现在已经不想再继续这种非人生活了。
他全家人都死光死绝了,他干嘛还要孤苦伶仃地留在世上,继续受罪呢?
之前数次自杀都临阵退缩,最终很窝囊、很逼屈、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现在被高高悬吊在房梁上,他却颇有勇气,有了想立即自杀的念头。
这房梁离地有三丈来高,要是他能弄断身后那根长皮绳,坠落下去,也就解脱了。
一般来说,吊鸭儿凫水时,拴绑在犯人身上那根绳索,很粗壮,很难弄得断。
可偏偏就是那么巧,那晚孙富贵裤包里,恰恰就装着把新买回来的小鱼刀。
这种小鱼刀,是用薄铁皮制成的,折叠起来,就柳叶般大小,携带很方便。
这种小鱼刀很便宜,供销社里有很多,差不多就几分钱,一角多钱。
所以那时大人小孩子,很多人衣服裤兜里,都经常装着把小鱼刀。
孙富贵前两天赶集,刚买了把小鱼刀回来,现在还装在他裤兜里呢。
一般来说,吊鸭儿凫水,犯人都被捆绑得很紧实,手脚根本没法动弹。
那晚偏偏就这么巧,由于谢耿秋不想让老头受苦,将那根长皮绳拴绑到他裤腰带上。
这种拴法,让老头手脚都有比较大的活动空间,很容易就能那把小鱼刀取出来。
所以孙富贵反着手,摸索着,很快取出小鱼刀,悄悄将那片折叠刀刃扳出来了。
当时审讯室里没有其他人,整座碉房空空荡荡的,像间幽暗庙堂似的。
那盏黑腻马灯,烧得煤油滋滋作响,听起来就像是面红旗在风中飘摇招展似的。
隔壁房间里,能听到钟勇国他们在外面打着扑克,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此时,这间碉房里,就孙富贵孤伶伶地悬吊在房梁上,根本没人看管他。
所以他只要割断身后那根长皮绳,就能从屋顶高空坠物似地掉落下去。
从这么高掉落下去,肯定会摔出沉重声响来;从这么高掉落下去,肯定会摔得脑浆迸裂,鲜血四溅;从这么高掉落下去,应该很快就会断气毙命吧?
那样他就能进到那幽冥世界,去跟他老伴儿,跟二儿媳妇,跟两个乖孙子相会了……
不知为什么孙富贵平时挺怕死的,现在却对这种残虐自杀方式毫无怵意,甚至感觉这就是他所向往、所憧憬的。
所以他扳开刀刃,反背着手,摸着那根牛皮绳,准备悄无声息地将它慢慢割断。
谁知他刚要使力,就听到隔壁房间里,钟勇国说肚子有点饿,要两个民兵去供销社里买点消夜回来。
这里是偏远山区,除了供销社,没有哪个地方能买到东西吃。
供销社夜晚铁门紧闭,根本就不营业,但里面经常有保卫人员值夜班。
这些保卫人员没权卖东西,但遇到特殊情况,偶尔还是能通融一下的。
钟勇国是派出所指导员,是公社干部,权势很大,即便是深更半夜,想到供销社去买点东西吃,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
然而叫两个民兵去买东西,那些保卫人员,可能根本就不会答理他们。
可要是让谢耿秋这年青公社干部,带着两个民兵过去敲门,他们可就不敢怠慢了。
所以商良妥当之后,谢耿秋便带着两个民兵,离开房间,去供销社买东西。
他们离开后,隔壁房间里,就钟勇国独自披着件军大衣,坐在煤油灯旁边,翻看着报纸。
孙富贵听着外面房间里就钟勇国一个人,突然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报复他,伤害他,甚至拉着他一起去见阎王爷!
钟勇国是公社派出所指导员,这些年山里许多五类分子案件,都由他负责审理。
这家伙脾气暴躁,残忍霸道,经常喜欢施着各种酷刑,折磨虐待犯人。
所以许多五类分子连听着他名字,都会吓得双腿打战,就像看着活阎罗似的。
孙富贵那倔强老伴儿,那娇弱漂亮的儿媳妇,就被这家伙折磨虐待过好几次。
有一次他拿着刺藤,照着儿媳妇胸部就是顿猛抽,把她衣服都抽烂了,打得胸颈**鲜血淋淋的。
有一次他甚至脱掉儿媳妇的裤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篾条抽打她那嫩屁股蛋儿。
这次殴打让儿媳妇受尽屈辱,回到家便躲进房间里,抽抽噎噎地哭了一个晚上。
老伴儿被钟勇国打过几次,打得她后来连看着他都害怕,每次看着他都会绕着道走。
钟勇国虐待折磨过很多犯人,那些五类分子,谁心里不怕他,谁心里不恨他啊?
现在他孙富贵要自杀,要寻短见,何不拉着这家伙,让他陪着一块死呢?
想到这里,老头突然有了好主意,继续拿着小鱼刀,使着劲儿,朝着皮绳割去。
他将皮绳割出个深缺口,估计差不多还能承受他身体重量,便停手了。
然后他装着好像很内急,想拉屎似的,高声呼喊着,要人将他放下来解手。
此时钟勇国坐在外面房间里,看着报纸,等着谢耿秋他们把东西买回来,好吃顿宵夜,打打尖。
他准备吃过宵夜,填饱肚子,再过来提审孙富贵,要交待问题的。
现在他宵夜还没吃到,老家伙就在里面瞎吵瞎闹的,实在喊得他很嫌烦。
其实犯人在房梁上悬吊久了,不时放下来撒撒尿,活动活动筋骨,是常有的事。
但把犯人放下来,解开绳索,让他拉完屎,撒完尿,还得重新将他捆绑着,升吊到房梁上,这过程很麻烦,很费劲儿。
钟勇国是派出所指导员,是领导干部,做事总喜欢使嘴,颐指气使惯了,才懒得动手,去做这些琐碎杂事呢。
所以听到孙富贵呼喊,他便披着军大衣进来斥骂了他几句,要他再等会儿,等那两个民兵回来,再把他放下来拉屎撒尿。
钟勇气很恼怒、很不耐烦地斥骂了孙富贵几句,便准备转身离开了。
孙富贵可不能让他就此离开,所以看着他要走,便毫无顾忌地放开胆子,高声斥骂起他来。
一时间,孙富贵好像重新回到解放前,又成为那个远近闻名的乡绅大地主了。
这钟勇国就像是他村子里一个穷佃户家的孩子,一个不学无术、目无尊长的坏孩子。
所以他像长辈老族长一样,劈头盖脑地、毫不留情面地朝着他高声喝斥起来。
他骂他实在不像话,一个长辈,一个老人要解手,竟然不赶紧过来给他放绳子。
他骂他像条野狗似的,毫无家教,真不知道他爹他妈以前是怎么教育他的。
钟勇国可是派出所指导员,是个权势极大、对能很多五类分子生死予夺的当权派。
在这片山区,他就像个土皇帝,谁敢冒犯顶撞他,谁敢在他这太爷头上动土啊?
现在这老地主竟敢当面斥责他,谩骂他,这简直是吃豹子胆了,想造反了。
钟勇国哪容得下这番谩骂,哪能对这老主丧心病狂地斥责侮辱不当回事啊?
所以没等孙富贵骂完,这男人便怒不可遏地转身朝着他这边冲过来了。
他想冲过去解开皮绳,放下这老地主,好好地、结结实实地教训他一顿。
他做梦都想不到,孙富贵谩骂激怒他,就是为了诱引过去解那根长皮绳。
那根长皮绳,就拴绑在里墙柱头上,要去解绳子,就得从他孙富贵身下经过。
这时孙富贵已经悄悄将身后那根长皮绳,割出条很深很宽的缝隙来了。
由于害怕失手,他割出缺口后,依然拿着小鱼刀,紧紧地按压在缝隙里。
看着钟勇国气急败坏地朝着他身下走来,他赶紧咬着牙,使着浑身力气,朝着那条缺口深深地划割下去。
小鱼刀刚买回来不久,刀刃还很锋利;那根长皮绳,早被他划割出条深缝隙来了。
所以他现在拿着小刀,狠着劲儿,这么一割,那根长皮绳便一下子被割断了。
皮绳一断,他就猛地蹬着房梁,像根离弦之箭似地朝着钟勇国扑去!
孙富贵这么拼死一击,并不敢确定,他坠落下去,就能不偏不倚地砸到钟勇国。
他只是深怀仇恨,满腔愤懑,想在临死前,利用这高悬着的机会,去报复仇人。
钟勇国气咻咻地朝着屋里走去,对孙富贵毫无防备,丝毫没想到这老地主竟敢以死相搏,来暗害他。
他没走几步,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声绷裂断响,然后便看着那根长皮绳,像条软蛇似地断落下来了。
他感觉情形不妙,赶紧抬起头,想看看头顶上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知他刚抬起头,就看着孙富贵像团黑影似地从天而降,朝着他砸落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闪躲,孙富贵那肥重身躯,便像装满粮食的麻布袋子,重重地砸撞到他头上了。
孙富贵身体肥重,屋顶房梁距离地面将近三丈高,砸落下来,力道该有多大啊!
所以只听着声砰然闷响,钟勇国就被砸断颈椎,倒在地上,昏死过去了。
孙富贵被撞弹开,重重砸落到地面,摔得他脑浆迸裂,鲜血汩汩直流……
由于雕房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俩相依相偎地倒在地上,根本就没人施救。
等谢耿秋他们提着各种食物从供销社赶回来,他俩躺在冰冷泥地上,都断气了。
谢耿秋很年轻,参加工作没多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种突然变故。
两个两个民兵都是附近村子里的普通社员,更是根本就做不了主。
所以他们看着这两具尸体,不知该怎么处理,只能分头去将那些大队干部喊过来,看守着尸体,保护好现场。
然后谢耿秋连夜骑着快马,匆匆赶到公社上,去向那些领导汇报情况。
之后上级派了两个公安下来,随便看了看现场,调查了一番,便草草结案了。
他们说孙富贵早有准备,是畏罪自杀,所以才会割断皮绳,自己摔落下来。
钟勇国是进审讯室查看情况,不小心被这老特务掉下来,活活砸死掉的。
孙富贵没有家人,让生产队将那具尸体领回去,随便挖个土坑掩埋掉了事。
钟勇国因公殉职,算是烈士,其葬礼办得很风光,很热闹,很多领导都参加了。
他家里人领到了笔抚恤金,钱虽不多,对改善家里生活还是很有帮助的。
他儿子已经十七岁,让他到派出所去接班,从此吃上商品粮,成了国家干部。
谢耿秋事发时没在现场,没追究其责任,事后继续留在公社保卫科工作。
一场命案,两具冤魂,就这样很快被冠冕堂皇地处理完,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多年之后还有谁记得孙富贵那老地主,还有谁记得钟勇国那指导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