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哀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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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云出门时已过了傍晚,到木屋的时候,看到门前架起了篝火。

  她取下梅子酿,冲门里的人轻喊一声:“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木头微微倾斜身子,瞅了眼门外的人,只见她两颊红霞流动,眼波熠熠生辉。

  “你喝酒了?”木头走出来。

  她并不回答,只是把三坛子酒递到他面前:“来比比,看看是你的桂花酒好喝,还是我这梅子酿好喝。”

  “看来十六行有喜事。”他见她心情甚好,如是说道。

  雁云笑,在篝火边上坐下来:“哪有什么喜事,烦心事倒是一大把。”

  木头丢了一把籽状的东西在篝火里,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后,一股清香从火焰里漫开。

  “你这解酒的办法真稀奇。”

  “这药效不大,不过应付你这种情况倒绰绰有余了。”他话音落下,顺手加了一把柴火。

  雁云心想他这是说她酒量差么。

  木头跃上屋顶,揭开一坛梅子酿,喝了一口,道:“不错。”

  “哈哈。”她忍俊不禁,她知道他向来惜字如金,就这“不错”二字,已是极大的赞美。

  此时天边霞光万丈,看来明天是晴天。

  他手边的梅子酿清香扑鼻,比桂花酒少了些许浓烈,多了几分甘醇,虽不醉人,不过几口下去,倒有些微醺。他看了看篝火边的霍雁云,她面朝着火光,跳动的火苗映得她的脸颊更红了,眼眸更亮了,眉目间流淌着一丝暖,很难得。

  她刚来他这儿时,肩胛骨被穿透,满身是血,整只左臂险些不保,重伤过后她脸上少有血色。在伤势刚有好转的时候,她回了天守阁,又是一番恶战。如此断断续续调养了一年多,也才恢复了四五成。

  “你杀过人吗?”篝火边的她兀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还未等他回答,雁云又接着说道:“我杀过很多人,就在那天,天守阁的雪地都红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很平静。

  他不禁说道:“既然霍行主不以为意,何必再去回想。”

  雁云听出他话中之意,抬头看着他:“我从小接触剧毒之物,伤人在后自损在先,如此牺牲,不过就是为了赢罢了,在顺遂时赢得他人敬畏,在逆境时赢得活命机会。”

  夜来了,唯有她目光如炬。

  木头从屋顶上翩然跃下,走向篝火,在她身边不远坐下。

  “在十六行里,我学过很多杀人的手法,无论用暗器还是毒药。”她陷入了冗长的记忆,如穿梭在昏暗阴沉的银针楼里:“没想到第一次对人用起来,便是出于自保。”

  他不语,心中感慨,中原之地门派众多,明争暗斗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白骨冤魂。

  雁云抬起头看着深远的夜空,道:“这行主的位子,十二年前他们让我坐了,后来又要我让开,是与不是,都由不得我。”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不过那一天,她却记得清清楚楚:

  十二年前,丹青峰天守阁,大雪。

  雪,从灰暗的天上飘下来,绵绵不绝,天守阁肃杀索寞,像座壮观的坟墓。

  雁云的记忆里,那天,是她刚满八岁生辰的第二天,她眼里的世界,是满目的皑皑寂静。

  四公牵着她,师父云边客走在最前面。她跟在师父高大的身影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他的脚印上,时常踉跄几步。

  三人静默地走到灯火幽幽的天守阁前。

  行风卫的人来到她面前,先躬身抱拳向她行礼,然后上前对四公低声说了几句话。

  四公先是一顿,沉默了一阵,随后低头看向小雁云,示意让她一人进去。

  四公的一瞬迟钝,给了她不好的预感。她没有马上进去,而是看向师父云边客。师父深沉的目光,从来都令她费尽心思地去解读,但这一次,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有哀。

  小雁云瞬间明白了什么,飞快地跑进门。

  屋内炭火烧得嗞嗞作响,明晃晃的火光难以穿透房间里的沉郁。

  小雁云伏在床边,唤了声:“父亲。”

  睡卧在床榻之上的人,应声睁开眼睛,微微侧过身:“雁云,你来了。”

  两行眼泪滚落,雁云跪下来,紧紧抓住床沿,靠得更近了:“父亲。”

  他道:“乖孩子,别哭。”

  她抬起手,使劲擦掉脸颊上的泪珠,可是眼泪不听话,一直掉。

  他的手微微动了动,从贴身的衣襟里取出一物,他的目光在它上面停留了一会儿,紧皱的眉头松开了,将它递给雁云。

  是那把刻着“鸿”字的匕首。

  “收好它,这是霍家人的信物。”他目光严肃,这是他一生中最重的委托,而受托的人,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亏欠的、也是最让他不放心的雁云。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特别一把匕首。她小心地接过它,包好,攥在手里。

  他又咳了几声,声音弱了下来:“它是‘惊鸿刃’,霍家祖先霍冲传下来的。算上你,霍家已经传了八代。每个家族都有它的基业与信物,十六行是霍家基业,惊鸿刃是霍家信物,这两样,你要替霍家守好了。”

  小雁云定定地点点头:“父亲放心,女儿一定守护好十六行和惊鸿刃。”

  他吃力地抬起手,抚了抚她的脸颊:“真是苦了你了,孩子,父亲对不住你,父亲很快就要去找你娘亲了。”

  她听懂了,父亲这是在跟她道别。她紧紧抱住父亲的手臂,哀求道:“父亲,雁云求你了,不要走!”

  “从今天起,我霍震的女儿霍雁云就是十六行第八代行主了。”他目光沉缓地扫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又道:“你一定要跟着四公和云边客好好学艺,江湖险恶,十六行里的人都是凶险之辈,你是女儿身,若无一身绝世本领,会教人欺负……”

  “雁云不听,雁云要父亲留在身边!”她哭肿了眼睛,父亲眼里最后的光明在逐渐涣散,他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嘴角竟然有了一丝久违的笑意。这是她自娘亲去世之后第一次见到父亲笑。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重量的笑,仿佛要掂上片片雪花,飘向天上。

  兀地一阵风雪,将窗户推开,雪雨若飞花漫来,将屋内最后一丝零星火光扑灭。

  小雁云连忙起身走到窗边,踮起脚尖够到窗沿,用力将窗户重新合上。回过头时,却见父亲不知何时也合上了双眼,他的眉毛上沾染了些许白雪,神色却平静安详,像是睡着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脑中空白一片。她回到床边,抓住他的手。

  父亲睡着了,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于是她一直握着父亲的手,直到那手心的温度渐渐冰凉。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哀恸,哭号:“父亲!”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走了。大雪还不停歇。

  门外有些人已经急匆匆走了进来。

  “行主走了……”一个低哑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沉默了,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她身后就传来整齐的声音:“参见少行主。”

  从此以后,她便孤身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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