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想半晌无果,又来到“化整为零篇”,更是纳闷,心道:
“爷爷教我‘太极’之时,第一步便是让我将阴阳二力分离,阳力导入六阳脉,阴力导入六阴脉,说的定是这‘化整为零’,各于六脉分流后汇入‘任’、‘督’二脉,便是‘化零为整’,‘阴阳任督’所指,自是循行‘任’、‘督’二脉后,重回十二经脉,再往后‘髓道周天’为‘太极’前最后一步,和爷爷教我的顺序一模一样,可这‘强筋健骨’,我怎么不记得曾有做过甚么特别之事?这‘强筋健骨’既能载入‘寿山不系’,必是不可或缺的步骤,爷爷直接从‘化整为零’教起,想是因为这一步我已做到,难道是魔界中玄炎所教?”
想到魔界中自己单一步跪坐运功,便练得四十五日之久,每夜以跪姿入睡,可谓狼狈之极,也是莞尔。
这一想反令他瞳孔一张,道:“是了,爷爷曾说,盘龙内功练到上层境界,便不是非‘足太阳膀胱经’不可,一根疼了就换另外一根,对我更是如此,所以对历任教主而言,十二经脉早已同等强韧,而我因为身负‘易筋经’,这一步不练自成,原来爷爷是这个意思。”
至此终将龙道上六道关卡尽数想明,精神为之一振。
来到“髓道周天篇”,心道:“这七日实在紧要,我既不能发现‘无极’中的秘密,也不必再向上走,左右总是睡不着,不如便在这凸镜上打坐。”
轻跃而上,但觉弧度比先一块犹有过之,坐来不甚舒坦,安然于体内运起“髓道周天”。
三百六十圈后,真气如期停流,全身绵软不想动弹,仍只枯坐不动,不觉倦意涌来,意识渐渐模糊,到后来似睡非睡,脑中盘桓尽是夏语冰的伤势,内心却出离平静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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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过去多久,晋无咎蓦然警醒,闪过一丝念头,道:
“爷爷曾说,‘太极’难在合久而分,‘无极’难在分久而合,小姐姐体内如同万仞寒川,非以无心无界‘无极’之力不可覆及,可‘太极’有‘太极’的好处,要汲取身周热流凝于一处,岂非正是‘太极’所长?我仅以‘太极’不如‘无极’,而对‘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二篇视若无睹,可真是蠢得紧了。”
从凸镜上一跃而下,正欲上行,心道:“我迷迷糊糊忘了时间,别要天已大亮,这‘寿山不系’除我以外又无旁人来得,万一小姐姐……那便危险至极。”
下行时乍然停下脚步,随即脸露惊喜,心道:“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难道昨夜所想紧要之事,竟是……”
强自按捺,暗道:“先莫激动,先莫激动,一切要等问过才行。”
打开石门,四女已在门外恭候,随口说声免礼,紧步下楼。
敲门而入二层“梧桐居”,丫鬟又已侍候在内,晋无咎在外间得卓凌寒允可,拨帘入内,第一句话便问卧于榻上的夏语冰道:“小姐姐,你身受重伤,能否勉力运功?”
班陆离与卓凌寒同时诧异,见他一脸期待,料想定有深意。
夏语冰道:“竭尽全力的话,或能有游丝之气。”
卓凌寒道:“无咎为何有此一问?难道和冰儿疗伤相关?”
晋无咎道:“确实如此,无咎也是灵光乍现,可究竟行或不行,还要试过才能知晓。”
回头对跟来的四女道:“让沈墨渊速来‘青龙殿’见我。”
瑾画道:“是。”
仍携瑭书一同而去。
走出“梧桐居”,瑗琴道:“神界虽与‘青龙殿’相接,墨渊先生怕也要小半个时辰方至,还请教主先行洗漱用膳。”
晋无咎道:“也好。”
又道:“我本想亲下神界一趟,又怕小姐姐忽然寒气发作,所以不敢擅离。”
下楼前见任寰与纤纤已在二层,后者手捧一个精致餐盒,道:“任大哥,纤纤,你们又来看小姐姐了。”
纤纤道:“回无咎哥哥,昨日师哥陪我在仙界采了不少鲜果,我这便去喂姐姐吃一些,嘻。”
晋无咎道:“辛苦你们了,进去罢。”
早餐后,一人来“王母殿”道:“禀教主,墨渊先生已在北殿‘重客堂’等候教主。”
晋无咎点头道:“劳烦四位姑娘带路。”
又问来报那人道:“沈墨渊被我卸了一条胳膊,元气怕还没那么快恢复,碧痕没有陪他来么?”
四女又是心惊,想这新任教主初来乍到,南北上峰界主已各断一臂,“振音界”鏖战之惨烈可想而知,又见晋无咎说起沈墨渊时全无愧疚之意,各有猜疑不敢多问。
晋无咎道:“对了,碧痕是我最好的朋友,传令下去,日后玄炎碧痕两位姑娘可随时入‘青龙殿’,任何人不得阻拦。”
那人道:“是。”
盘龙峡谷中无人不知莫玄炎与沈碧痕美色冠绝六界,四女自然清楚晋莫婚约,来报那人却一无所知,只道这新任教主艳福无边,准拟同时娶她二人作大小老婆,嘴上却不敢言,只在脑中抽空自语:“论起姿色,两位少界主谁也不比谁差,不知到时哪个是大,哪个是小……”
领命快步而去。
东西二殿看似不远,无奈殿内穿行耗时良多,晋无咎反不如沈碧痕到得早,见父女二人行礼,道:“坐下说话。”
“重客堂”为一茶室,古色古香,中心长桌两旁各一靠背长椅,三侧靠墙橱窗内尽是不同茶叶,软垫毛绒,黑白色不知画着甚么,来到主位大剌剌坐下,见沈碧痕站于一旁,双眶红肿双瞳无神,想是这两日抹了不少眼泪,心生愧欠,道:“碧痕不必拘礼,请坐。”
沈碧痕道:“谢教主。”
依言在沈墨渊身旁坐下。
一人随即入内,泡茶后递上三杯,置于三人座前,将茶壶交给瑾画后躬身告退。
沈墨渊道:“不知教主命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晋无咎道:“拜沈碧辰所赐,小姐姐危在旦夕,我便不和你拐弯抹角。”
沈碧痕抢道:“教主还想对我家人怎样?碧痕也敬重卓帮主卓夫人,当日对卓夫人有没有相救之心,教主再清楚不过,便是哥哥当真害过卓夫人,也已偿了命了,教主一朝即位便以上欺下,是否要我沈家死绝才肯善罢甘休?”
瑾画听她言辞甚是无礼,想要喝止,却见瑗琴对自己蹙眉摇头,想起晋无咎曾为莫玄炎训斥自己,且他亲口说出沈碧痕是最好的朋友,一句话已到嘴边,又即咽了回去。
晋无咎恍若不闻,直视沈墨渊,道:“便当我是以上欺下,小姐姐一命,换你沈家兄弟两命,如何?”
沈墨渊不惧反笑,道:“看来教主那日饶属下兄弟不死,不过是对痕儿的权宜之计,卓夫人若是重伤不治,属下兄弟也惟有偿命了。”
晋无咎仍道:“如何?”
沈墨渊看他双目如电盛气逼人,一时竟不敢对视,道:“杀一人易,救一人难,辰儿亲自下手,只怕属下也无能为力。”
晋无咎道:“不,你有能力,非但如此,只怕普天之下,也只你沈墨渊有此能力。”
沈墨渊一声轻笑,道:“教主抬爱,未知属下又能做些甚么?”
晋无咎道:“小姐姐虽有重伤在身,还能运出一丝之力,之后每日我为小姐姐疗伤之时,由小姐姐运功将阴寒之力送出,你则从旁协助,以你沈家上乘内功将之化解。”
沈墨渊神色大变,随即低头久久不言,旁人不知他何以陷入沉思,晋无咎亦不出声搅扰,只静静等他回话。
良久,沈墨渊抬起头来,晋无咎道:“怎样?”
沈墨渊道:“未知教主从何得知沈家内功能有此效?可是师兄那里?”
晋无咎道:“你不必牵扯莫家,昨日我在鬼界听你亲口说出。”
沈墨渊道:“要属下答允也无不可,但属下要教主金口一诺。”
晋无咎道:“你说。”
沈墨渊朝四女看过一眼,道:“属下斗胆,请教主以死去的祖父为誓,承诺此事除我们以外,绝不能再有第八个人知道,便是他日教主与炎儿完婚,也一世不能提及。”
晋无咎听见“完婚”二字,心下苦笑,却只奇道:“这是何故?”
沈墨渊道:“沈家兄弟两条贱命何足挂齿?但沈家内功事关重大,为了救人,属下惟有此请。”
晋无咎道:“难道你沈家内功有甚么见不得人之处?又或者你名为相救实为相害,怕被知情之人道破?”
沈墨渊冷峻一笑,举起左掌,沉声道:“在下沈墨渊以亡子沈碧辰为誓,但教今日应允教主,又存对卓夫人不利之心,则亡子沈碧辰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在下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轮回。”
晋无咎听他立此重誓,倒也大出所料,道:“小姐姐得沈家相助,她自己岂能不知?我为小姐姐运功疗伤之时,终不能摈退二位帮主,墨渊先生可否通融?沈家内功若当真救回小姐姐一命,小姐姐和二位帮主必定感激不尽,绝不至自毁诺言。”
沈墨渊道:“好。”
晋无咎这才举掌,道:“我以爷爷之名向你们承诺,此事除我等十人,绝不会外传至第十一人知晓。”
沈墨渊转向四女,后者会意,瑗琴只皓齿半露,晋无咎抢先道:“不必多说,看来此事非同小可,也不是你们随口一句便能教墨渊先生安心的,我虽和你们初识,却认定你们乖巧可信,这才敢以爷爷亡魂替你们立誓,还望你们谨言慎行,不要让我失望。”
四女齐声道:“谢教主厚爱。”
沈墨渊道:“不瞒教主,此内功消耗极大,属下遗失半身功力,加之断去一臂,以属下眼下修为,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晋无咎森然道:“如此说来,你是在寻我开心?”
沈墨渊道:“属下不敢,属下虽然不能,却有旁人能够。”
晋无咎道:“你既要让沈墨壤代劳,何以让我立那样的誓?”
忽有所悟,转向沈碧痕,道:“难道……”
沈墨渊道:“教主英明,此内功为我沈家一脉单传,属下既已学会,舍弟岂能再学?如今辰儿既死,在下惟有传于痕儿。”
沈碧痕惊道:“爹爹。”
沈墨渊道:“怎么?你不愿意?”
沈碧痕看一眼晋无咎,目光中虽有哀怨,却也夹藏一缕难以捉摸的情愫,低声道:“女儿愿意相救卓夫人,却不愿相助残害爹爹的恶人。”
晋无咎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