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山里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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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青山脉,放远了看去,像起伏着碧色浪涛的寂静之海。丹青山独特的地势孕育了无数中原难得一见的奇珍草木,因此这里历来是炼药之人向往之地,不过江湖人忌惮于十六行的总舵坐落于此山之中,因此方圆数十里鲜有人迹。

  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人。

  雁云轻轻一夹马肚,白色神骏踏在铺满落叶的小路上,带起一骑碧尘,拴在鞍上的三只长颈瓶碰撞出悦耳的脆响。

  从天守阁到那处木屋,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只是在这傍晚时分,霞光坠落星光初临,皆在弹指一挥间,便不由得让人觉得仿佛走到了白昼的尽头,路途就变得遥远了。

  远处盈盈灯火照亮了她的眼睛,雁云拉住缰绳,马儿停了下来。借着落日余晖,她朝前方那处低崖上望去,那座雅致的木屋安静地立于低崖之上,受清幽的山谷众星捧月般围绕着。

  她微微一笑,抚摸了一下马鬃,躬身附在白马的耳边,道:“我们走。”

  马儿与她心灵相通,轻嘶一声马蹄一抬。

  还未立夏,山里已有蝉鸣,她听得仔细。

  再往前,已离木屋不到三十步,鸽子声愈渐清晰,是那么动听。

  她索性从马背上跃下来,手牵着缰绳,一步步朝木屋走去。

  只见木屋的窗户里,一个身影晃动了一下,转瞬,门从内打开,一抹青色身影背对着屋内的温暖明亮出现在门口。

  雁云看到此人,朗声一唤:“木头先生。”

  “先生”本为尊称,但是“木头”,却是雁云因他一向冰冷木讷,于是自行给他起的。

  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得清此人身形修长有致,虽身着朴素青衫立于绰约光影之中,却也难以掩盖俊逸英气,仿佛是山中神仙的化身,将一袭隐逸缥缈的仙气藏匿在了这具精美的凡人驱壳里,遇到光就生出了朦胧清辉。

  “你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那倒也是,这些日子里,她已无数次像今天这样出现在他面前。

  这一次,想必又是什么药草用完了。

  雁云将马儿带到一边的马厩里,卸下三盏翠檀陀,径直走向他,边走边说道:“一月有余,玄音须用光了。”语毕,人已至他面前。

  如他所料。

  他转身,道:“进来吧。”

  她碎步进屋,里面各种放药材的架子罗列有序,窗边长桌上放着刚捣了一半的药草,一边几案上的小铜鼎里燃着一撮凝神香,青烟袅袅,气息沁人心脾。铜鼎旁是一本翻到接近尾篇的医书,和一盏凉掉的茶水。

  一如往常,她心说,顺手将三盏翠檀陀放在几案上,道:“用翠檀陀换你的药材,便不算占人便宜了。”

  翠檀陀来自异域,是极难得到的珍贵药剂,在中原地区,尤其是京城和东都,一盏翠檀陀能值一斗金珠,即使如此,却也往往难以买到,用此交换玄音须也不算占便宜了。

  “伤如何了?”他并未与她较真,回到长桌前,继续捣药。

  雁云道:“伤口已经长好,只是阴雨天会疼。”

  她当然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丹青山时常潮湿,寒湿之气随着还未长好的伤口浸入经络,落下了这一毛病。

  “等彻底恢复了,你也有办法治好。”他对霍行主的本事一向不作怀疑。

  “我晚上总是做噩梦。”雁云别过脸,伸手拨弄桌上的烛火。

  木头就是木头,继续捣药,也不说话。

  “我很多次梦到在天守阁前,下令放箭射杀那些叛徒。”她双目注视着摇摇晃晃的烛光。

  捣药声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

  她的手离烛火近了些,炙热的灼烧感传来,她反应得迟钝了一些,右手食指上多了一道红痕。

  木头走到木架前,找到一只半个巴掌大小的盒子,递给她:“烫伤药。”

  雁云打开,里面是半透明的膏状,她闻了闻,道:“你还加了白芍药,心思倒是挺细致。”说罢,指尖舀了点药膏,抹在烫伤处,只觉得冰冰凉凉,烧灼的疼痛减轻许多。

  捣药声又响了起来。

  “你在做什么?”她问他,语毕,她看他抓了一些白芍药的花瓣放到药盅里。

  “七日清痕膏。”他说道。

  七日清痕膏,名字简单,却是古方,春秋时一个赤脚游医为其妻子所研制,据说他的妻子因被农刀割伤,在手臂留下一道又长又深的伤痕,非常丑陋,游医为了令妻子手臂恢复光洁,苦思数年,终于研制出一种药膏,七日就将其妻伤痕抚平,故名七日清痕膏。不过,其药方因战祸而失传,直到汉时偶然现世,被汉帝收入宫中以作御用,再后来,有极少数抄本流入民间,甚是难得。

  没想到他还有这方子。

  雁云走到他身边,见他左手边三寸不到之处,摆了大大小小总共十六碟药材。

  她拿起一片白芍药,说道:“你这是要祛除多深的疤痕,还怕药效不够,多加了一味白芍药花瓣。”

  木头从她手里拿过花瓣放药盅里,道:“只是以防万一。”

  “江湖郎中,鲜有知道七日清痕膏秘方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她问过他无数次了,他最开始答“山里的郎中”,直到最后连理都不理。这次同样也是充耳不闻。

  “你若是不回答,今晚我就住这里了。”她驾轻就熟地说道,在此处养了近一年的伤,她早不把自己当外人了,俨然将此地视为行主的别院。

  木头抬头看了她一眼,就像在看一只狡黠的猫儿:“随你好了。”

  她倒是高兴,于是踱着小步朝里屋去了。

  床帐是青色的纱,枕头上放了一把蒲扇。

  真惬意。她想着他摇扇闲思的样子,或是闭目小憩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神仙模样。

  木屋除了这间卧房以外,在东西两侧各有一间耳室,东侧是他的书房,西侧放了一鼎炼药的炉子。若是她来,他时而睡在书房,时而在屋顶上铺一方草席,面朝星夜,头枕逍遥。

  雁云早早睡去,一夜无梦,亦不知他忙到几时才休息。

  一觉醒来,天光熹微。

  雁云松了松筋骨,见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凳子,上面放着一鼎小香炉,凝神香的余韵依稀,里面还残留着零星燃烧的灰烬。

  “挺有心。”雁云勾起嘴角,难怪一夜无梦,原来是他来放了一炉安神香。

  她出门时,木头正在屋外的药架前整理药材,他脚边摆放着两只三尺来高的黑色罐子,罐子上裹着的土衣还没有去掉。

  她觉得稀奇,刚走近,就见他打开了其中一只罐子,一阵醉人的酒香夹杂着桂花的味道扑面而来。

  “才起的桂花酒?”雁云问。

  “嗯。”他答。

  微风吹拂着整个山谷,推起一层层碧绿的浪涛,树叶摩擦出沙沙声响,时不时又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鼻尖萦绕着淡淡酒香,脚踩着坚实的土地,她感受到难得的惬意。

  木头没有瞧她,随手抓了一些晒好的干桂花,微微碾碎后撒入桂花酒中,低头轻嗅,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想起她在身边,于是又斟了一杯,递给她。

  雁云接过来,喝了一口,酒味遒劲,花香馥郁,似乎还有一些野蜂蜜的甘甜,刚柔并济交织入喉,是一番独一无二的清新味道。

  “你如此沉默寡言,酿的酒味道却如此……活泼。”雁云道,确实,这酒的滋味真得用“活泼”二字形容。

  木头不置可否,抬头瞧了瞧她,只见她咕噜几口,一碗酒已经下肚。

  “你……”他想劝已经不及,这酒后劲大,他本意是让她浅尝辄止。

  “你什么?”雁云放下杯子,一双澈亮明眸直瞅着他。

  “算了,你都喝完了。”他无奈地摇摇头,心说她的那匹白灵识得路,把她驮回去也不是难事。

  雁云自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打眼看了看这木屋周围的极致山色,一时间心情大好。他的木屋是面朝低崖背对群山,她喜欢站在崖边看落日,或是雨后在他屋顶铺一块厚厚的牛皮毡子,倚看那翠绿山峰。

  想到这里,雁云兀地想到一件事情,忙问他:“今天什么日子?”

  “初九。”他答。

  “是了是了,你的九鸢花是时候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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