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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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寒剜入骨髓,如置身天地最无尽的冰冷深渊中。

  这种肺腑在一呼一吸之间结冻凝固的痛苦,将他牢牢束缚在梦魇之中无法动弹,每一次挣扎都只是摧残心智的徒劳而已。

  他只觉得冷极了……倦极了……

  不知这样反复煎熬了多久,他已然困顿不堪……

  亦不知何时,麻木的手臂中出现了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坚决地与他身上的寒冰对抗着,缓慢地游走向四肢百骸,倔强地化解开封住他的恶寒,一点一点地帮他找回力气……

  他勾了勾手指,能动了,试着睁开眼睛,明晃晃的一团光晕摇曳在视线里,很刺眼,他眯起眼睛,慢慢去适应这团暖黄的烛光。

  “终于醒了。”一个似乎比他好不了哪去的声音响起,话语里满是疲倦。

  他略微睁大眼睛,看了看所处之地,他正躺在一张木台上,木台四角各点了一根白蜡烛。木台的四周有铁铸的架子无数,上面摆满各种瓶瓶罐罐,数也数不清。他的周身也放着好些个匣子、药罐之类,再回到自己身上,他看到自己的两只手臂上面被扎满了针,这这些针显然被涂了什么东西,呈深红色。

  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走近他的视线。

  他吓了一跳:“你是……你是刚才骑马堵我路的人,你是十六行的行主……”话音刚落,他也意识到了什么,心说,看来我是落你手里了。

  “刚才?”雁云蹙眉,“你已经昏厥三天三夜了。”

  此话令他神色一变,眉心紧皱:“你说什么?!”

  三天三夜!这是他昏迷最久的一次!

  “小毛贼,我救了你的命。”她伸手开始一根根取下他手臂上的银针,“虽然还不清楚你这得的是什么怪病,不过你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了。”

  他心想自己怎么会昏迷这么久,以往从最初的三五个时辰,到一天半天,记得之前最长的时候是一天一夜。

  “喏,喝了它。”霍雁云递来一碗药汤。

  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接过来,闻了闻,是正经的救命方子,于是一仰头三两口就喝完了。

  “谢了。”伸手想擦嘴,才想起自己上半身是光着的,不过这位十六行行主倒是眼疾手快,马上将他的衣服丢了过来。

  “你刚喝下去的药,有蛊。”雁云倚在铁架上,有些乏了。

  唉。他长叹一声,苦笑。是了,噩梦初醒,让他脑子都迟钝了,霍雁云是何方神圣,她若下点什么东西,岂是光用看用闻就能认出来的。

  “说吧,想怎么样?”除了这身衣服,其他的都没有了,所以他也想知道这位素昧蒙面的霍行主想要拿他做什么。

  “以防你这两天再生事端。”雁云道。

  “所以霍行主这是要拘着在下了?”他问。

  雁云道:“你身上的寒毒我前所未见,是何物所致?”

  “一言难尽呐。”

  雁云冷笑,这意思是不打算告诉她,也罢。

  “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这么费力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乃是一时技痒,想与你这奇特的寒毒斗上一斗,这还差点步骤,所以先留着你的命。”她把玩着手中的银针,要对付这寒毒,还需再施针两天。

  他心想,原来霍行主是想拿他医着玩儿……

  “要是把我医死了……”他话说了一半,就给咽了回去。

  “要是死了,就剖了养蛊。”

  他惊出一背的汗。

  想到他的那只白葫芦,她道:“既不肯透露姓名,莫怪我叫你‘葫芦’了。”

  他倒爽快地答应了。

  待葫芦穿好衣服,雁云领着他从银针楼出来,走到门口时,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出她许多人,微微一笑:“这是你最后一次活着走出这里。”

  葫芦咽了口唾沫:“素闻霍行主‘女魔头’的名号响彻江湖,果然名不虚传。”

  都是死到临头的人了,竟然还耍起了嘴皮子。

  雁云瞟了他一眼:“人不犯我,魔从何来?”

  葫芦看她神色有变,于是收住了话头,借着银针楼这处高拔的地势,仔细欣赏十六行总舵天守阁的景色。江湖上早有十六行的各种传闻,不过鲜有人真正见过天守阁的风采。他还记得当年在青阳帮喝酒时,薛帮主曾聊起过他唯一一次上丹青峰天守阁的经历,那是在夜里,皓月当空无风无云,一片恢弘古楼被黑色群山所拥,受月色浸染,宛如黑暗中的一座白银之城。

  如今天光大亮,他瞧这青山围绕着错落有致的群楼,云气低矮时而遮住高处屋宇,只觉得别有一番意境在此,只有一处让他格外留意,便是这十六行的所有楼宇,几乎都是用黑木搭建,肃杀之气掩盖于云雾之中。

  这时,只听身边雁云说道:“在这里你只能待在以明斋。”

  “以明斋是什么地方?”他问。

  “跟我来就知道了。”她答。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一路上,时不时遇上巡视的行风卫,每个人都是精悍的汉子,眼里亮着清一色的精芒,那是一种随时都做好了赴死准备的坦然和忠诚,在这世上他们只会为一个人躬下直挺的脊梁,那就是他眼前这位霍行主。

  葫芦跟在这个身形单薄的霍行主身后,走了小半个时辰,路上一睹了天守阁森严的秩序和戒备:这里的每一个入口都有行风卫的人把守,若无通行的令牌,他们就是天守阁里一道道难以攻克的隐形城墙;还有时常往来的暗羽楼杀手,黑袍黑斗篷是他们的明显标记,个个都是阴冷的狠角色;再者,时不时见到银针楼的白袍药师采药回来,他们手中不知道有多少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与那暗羽楼的黑衣杀手若放在一起,就是一双杀人夺魄的黑白无常。

  想要穿过这些黑白无常逃出生天,是根本不可能的。葫芦心想,这十六行总舵天守阁简直就是立在人间的阎罗殿。

  “到了。”走在前面的雁云停了下来。

  他正沮丧,闻言于是抬头看去,眼前是一座建在山腰上的大院,地势高拔,恰好可以俯瞰天守阁群楼,再看这座院子的东边,是一条六七丈长的傍山廊桥,廊桥的尽头连接着另一座规模相当的院子。两座院子与天守阁群楼形成一个规整的“品”字型布局,银针楼是一座孤立的塔楼,在天守阁以西的一处高地上。

  走进以明斋,里面有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厢房十数间,不过皆是“回”型分布,中间是一开阔平地,为练武的道场。

  “你就待在这里,今后两日,每日辰时我会过来施针。如果你有任何僭越之举,你体内蛊虫会让你听话的。”她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葫芦道:“谨遵霍行主训示。”

  雁云斜了他一眼,径直朝东边廊桥走去。

  她住在那边?葫芦目光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失无踪。

  疲惫不堪的雁云,命人准备了热水。

  偌大的房间只有她一人,热水冒着薄雾般的热气。她伏在浴池沿边,看着水面一遍一遍盖过石台,漫出去,消失在空气里。

  为了救那葫芦,她三天三夜未曾合眼,不思饮食,绞尽思虑只为克住他身上的寒毒。

  雁云思绪模糊起来,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阵阵白雾,湿漉漉的风扑面而来,带着丝丝腥气,耳边的水流声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浪涛声。

  四周摇晃得厉害,她却被一双厚实有力的大手紧紧拥住肩头。

  她惊恐地转过头,身后之人竟是去世多年的父亲。

  “雁云,你还好吧?”霍震生性孤傲,一双眼眸清冷,只有在看着她的时候才露出难得的温暖。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是父亲。

  “父亲……”话音出时,人已哽咽。

  “禀告行主,船已靠岸。”一个声音阻断了她即将道出的想念。

  霍震的目光移向远处浓稠的白雾,以及白雾后面绰约的影廓,直视了很久才道:“终于到了。”

  “我们……是去哪里?”雁云问道。

  霍震不语。

  还没等她再开口,霍震已经动身走向那片水雾之中。雁云定定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那宽大的身影隐没于白色烟缕里。她想上前跟在他身后,可是双脚如被灌铅,怎么也迈不出步子,她想喊他,却张口哑然,最终,大雾彻底淹没了所有。

  雁云兀地睁开双眼,原来刚才睡着了。

  她放低身子,潜在水里,片刻后起来,神志清明了不少。

  沐浴时小憩了一会儿,困意消退了不少,回到房中时,她命人沏了壶茶,捧着前两天未看完的书卷,倚在窗边软榻上细细读起来。

  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值此时节,山中时常有雨,绵密的雨水将群山润湿洗净,给这里的人带来极目的碧色,所以在她看来,是喜欢得紧。

  目光顺着窗沿来到软榻对面的架子上,白色的酒葫芦稳稳地站在最上面。她拿下来,触之冰凉,她反复观瞧,心说确实没有见过这种白色葫芦,她所阅读过的书上也没有任何记载。再打开塞子,一股宝华琼枝的辛辣之味搀和着烈酒味直窜上来。

  宝华琼枝是南蛮一带的一种毒草,人若服下之后,只觉腹中起火,随即蔓延至全身,并伴随渴症,却怎么喝水也无法缓解口渴,中了此毒的人只有两个下场,要么是喝水喝得活生生胀死,或者干渴难耐五脏俱焚而亡。不过,显然酿酒的人只是为了取其燥热之功效,所以用昆仑山天清池水,解去了宝华琼枝的毒,同时保留了起驱寒的特性。

  看来此酒是他用来压制体内寒毒的。

  “行主。”门外是探龙的声音。

  “进来。”雁云放下手里的酒葫芦。

  探龙轻推开大门走到雁云近前,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她点点头,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正在坐忘台上。”

  “坐忘台?看来是在找路子逃走呢。”雁云微微一笑。那是以明斋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天守阁群楼。她心说此人真是不熄心,中了蛊还不放弃逃跑。

  “属下已安排人手埋伏在以明斋附近,如有异动,即可当即将此人拿下。”

  想到此人无论胆魄还是身手都绝非等闲,雁云道:“他中了我的蛊,逃跑既是催命,你的人只需把他看好,不可让他离开以明斋半步。”

  “是。”探龙答,“不过……”话音刚起,又止住了。

  她说:“不过什么?”

  “属下不明白,行主为何留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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